“我只是他漫长生命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他的一切悲欢喜怒都是为了别人,与我无关罢了。我既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去说那些我自己都分不清的心思。”
“他本无意,我若还要让他知道,就成了令人厌恶的打扰。还不如永远不要说出来。”
“我不曾言说,他不曾知晓,也挺好的。”
“他们之间有着密不透风的过往,不容外人侵入丝毫。所以我怕得很,从来不敢让他察觉什么,怕他看不起我的无耻和痴心妄想。”
“其实离开他以后,我也曾经试过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但后来吧我又觉得,那段过往如果没有了这个人和这些心绪,我那时的人生都没有了依托和意义,还不如直接把心挖了。所以,就这样吧。”
雪发的妖孽男人慢慢支起身,捏起他的下颌,碧色眼瞳直勾勾盯视着他。
半晌,他慢吞吞地道:“假如有一天,你知道你所有的情意和心动的根源不过一场幻梦,乃至你的记忆都是一场编造的虚妄,你当如何?还会心悦于我吗?”
青年回望过去,含情染欲的杏眼中一派坦然:“动了心就收不回来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没有理由,与什么根源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凝霜长睫半阖,掩去了眼中的审视和玩味。凤曦又盯了他一会,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
狭长眼尾还染着方才剧烈情动的薄红,勾魂夺魄,眼底残留的余韵却渐渐消散,凝成一点锋利的冰霜。
何其熟悉的场景!
这一段真实到仿佛没有破绽的温情岁月、无所顾忌的放肆,和近于没有底线的纵容,让凤曦几乎忘了,眼下所处,不过一方幻境;眼前这个人,更不过是依托他意念而存在的一个幻象而已。
理智上,他知道应该时时警惕。情感上却又怀着一丝侥幸,不自觉地日渐沉沦其中:万一,他的小七果真愿意冒死来陪他呢?
但方才那番话,终于将凤曦自幻梦中惊醒。
即使他们已经有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一起做过了什么样荒唐银乱的事,真正的谢重珩也绝不是个会因此就轻易向他吐露这种情话的人,更不会像这些时日般黏着他。
他只会像从前六次决意赴灵尘死战尾鬼时,孤注一掷,同他绝望而决绝地,轻飘飘地道一句:“我只是最后想跟你说一声,我心里有你。”
他与现世的本尊之间隔着七世的任意摆弄,隔着无尽山巅的那场凌|辱,无论哪一条都是难以化解的深仇。他只能在这方虚妄天地中,跟这个近乎真实的幻象,最后过一段静好安宁的清醒时光。
凤曦已经记不清被彻底困了多少时日,经历了多少次几乎毫无差别的背叛和抛弃,从前无一不是以他的重伤濒死告终,标准得像是照着同一套流程搬下来的。背弃和牺牲是他的心魔,他反抗不了。
剖白心迹之后,就该走向他们最后的结局:反目成仇。
抽出被谢重珩握着的那只手,他柔柔摩挲着他硬朗俊逸的面容,声嗓越发温软:“小七,你今日莫名其妙说这么多好听的,是要准备离开了,还是在想怎么对付我?有没有什么新花样?往常那些我已经腻了。”
青年靠在石壁上搂着他,偏头吻了一下他的指掌,才温和道:“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就算你厌倦了,走了,我也会守在这里。”
“只是师尊前次曾教导我,想要亲近谁,总得献献殷勤,付出点代价。徒弟铭记于心,此番的反常也不过是有求于你。”
不知是不是凤曦的错觉,他面上的绯色浓艳了些:“我也知道这件事很是冒犯,会触到你不愿提及的事。但谁让我实在心痒难耐。说不定哄得你心情愉快,一时心软,就应了我的不情之请呢?”
这些时日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同他提要求,但也许不过是想换个法子要他的命而已。凤曦漫不经心地道:“说说看。”
谢重珩将他圈得更紧了点,半垂着漆黑眉睫。此前说着那些让人脸热心跳的情话时,他的眼神都依然坚定,现下也不知怎的,竟开始飘忽起来。
他似乎斟酌了一会,方才从喉咙里断断续续挤出一句低哑的话:“我想,见见师尊的,妖身,更想你用,妖身……”
前半句尚可,说到后面却有些模糊不清。
青年面上温度蒸腾,色泽艳红,似要滴血般,脸颊都绷出点咬牙的痕迹。但他仍是忍下羞耻,蹭着皓白长发,触在他耳边,几不可闻地说了两个字。
微颤的尾音和气息仿佛还缭绕在凤曦耳畔,他却已经偏过头,眼神都不知飘到了哪里。像是刚刚清醒过来,自己也觉得这段时日放纵之下,没忍住将这大胆得堪称惊世骇俗的想法说出口,太过尴尬,羞愤不已。
摩挲他脸颊的手顿住了。半妖原本在等待最后的裁决,万料不到却等来这样一句话。
即使全无凡人的道德如凤曦,突然听他说出如此念头,也不免一时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