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像是跋涉到精疲力竭的旅人,寻到这一处幽静山谷时,终于找到了自己千求万觅的人。于是抛开一切,驻足不前,偷得浮生一段安宁。
自从那天亲见两人在溪水边叠在一起,肥猫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落。往日总喜欢抱着它顺毛的奴才,如今拥在怀里的,看在眼里的,放在心上的,都只有另一个人。
虎哥满心火气。它不敢对那素衫雪发的妖孽男人如何,于是趁着四下无人时踅摸到小院后。
那处有一池露天的温泉,外面置了架绣屏,权作阻隔。屏风上搭了好几件衣袍。
它仔细嗅了一回,阴险地一龇牙,伸着爪子,将属于谢重珩的一件勾到地上,挠成了流苏,以表达它的愤怒和不满。
屏风后的人却自顾忙碌着,没有谁注意到它的恶作剧,关心它的情绪。
泉池四周水雾缭绕。一场持久而激烈的春潮初歇,暂且雨收云霁。谢重珩散着墨发,倚靠着池壁,将凤曦揽在怀里。露出的浅蜜色皮肤上,从脖颈到胸膛都几乎布满了层层叠叠的新旧痕迹。
他竭力平复着气息,惯于握刀的手轻柔缓慢地,一点点整理着那一头有些凌乱的银雪长发,连鬓角润湿后黏附在面容脖颈处的细碎发丝也细心地理好,拢在耳后。
半截皓发飘在泉中,柔滑如锦缎,偶尔拂在身上,酥痒难耐,彷如扫进了心里。他不自觉地颤了颤。
凤曦懒洋洋地问他:“怎么了?”
谢重珩略略一顿,往日低醇的声嗓这段时间总带着点使用过度的沙哑:“没事。”
他在那根绽放着点点艳色海棠的雪玉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感受着脉搏在尖牙下跳动了几下,方才接着道:“那天你说,永生永世……我,我很满足。”
他本不是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心绪的,甚至从前仅仅是作为旁观者,看着凤曦意念幻化的“谢重珩”说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都觉得难以接受。此时耳根都仿佛被火烧着,他却仍是逼着自己将之说出口。
想起那人是如何不肯放过他的,他连面容都滚烫起来。
记忆中,师尊本该是个无情寡欲的神明。不知是真正动心后在这点上性情大变,抑或是漫长到难以想象的孤独岁月后初尝云雨,这段时日凤曦却食髓知味般,按着他做尽了荒唐事。
明明是瘦韧如柳的身段,腰力却那般劲悍。房中院外,溪边竹下,疯狂迷乱,不知天地为何物,将他折腾得起不了身都是寻常。
恍惚间,几乎隐隐让谢重珩错觉,似乎他已经知道,他们一起度过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最后的日子。
好在那人骨子里还算正经。除了太过激烈、凶悍,即使以他常年苦修的身体都将要招架不住,并没有什么令人无法忍受的癖|好。他从不拒绝凤曦任何要求,只是心照不宣地纵容着他,任凭他为所欲为,陪他沉溺于这宁静又混乱的日子。
并非谢重珩为眼下的虚妄温情所惑,糊涂到不顾一切。
一方面,时机还不够成熟。师尊也许仍然将他当成了以前经历的,那些随时可能会反目成仇、生死相搏的幻象,还有些理智和警觉。即使再如何情动,也尚能克制自己,连半妖之身都没显露出来,遑论神识彻底松懈,任由他摆布。
另一方面,却全然出于一点私心。
从第一枚九死惊魂钉开启的那一刻起,他这一生无论是作为谢七还是谢重珩,也就注定会止步于不久的将来。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若是再冒着风险去争这几日的早晚,试图强行将人带出这片心魔天地,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运气够好,这一把也许他能赌|赢,提前将凤曦安然带回去。以往生域主宰的通天手段,说不定还能从惊魂钉下救出他。
但如果出了任何差错,失败的结局他却难以承受。
谢重珩从来不是个喜欢破釜沉舟的人,肩上压着阖族性命,更没有拼尽一切的资格。他虽一向胆大妄为,却也多半是在谋定之后。
只是这一次,他必须竭尽全力做到最好,索性就不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如今,生死都不曾忘记的人就在身边,耳鬓厮磨,两情缱绻,即使师尊只当他是个幻象,他也知足了。还不如就此静下来,好好享受这段往日幻梦里都不敢想象的时光——他此生仅有的清醒时光,也许还会是最后的时光。
随着这些天的颠倒放纵,剩下的那些模糊、遗忘的记忆也逐渐回归。两日前,第八枚惊魂钉开启。谢重珩感知到最后一枚却不在正常的位置,而是在头顶的百会穴,也就明白了自己当时的意图,预知了自己的结局。
受此影响,他的身体更差了些,一贯和缓的语调听上去都似乎带着点虚弱的意味。
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凤曦曾不无探究地问过他:“你最近脸色不太好,精力也似乎消耗了许多,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谢重珩不着痕迹地拒绝了他的查探,先揽着他主动吻了一会,搅散了他的注意力,才微笑着温和道:“并没有什么不妥,也许只是……”
面上彷如火烧,他本能地停了一下,却忍着羞耻低声继续:“以前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劳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没什么的。”随口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