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不归依然一派隐士高人的闲散模样,拖着嗓音轻缓道:“我们来之前,他已经在这听说书先生讲了半个时辰的宁氏之事。”
“虽是民间演义话本,也不排除有部分真实,细思之下,未必不能大致还原真实模样。可见其对宁氏之关注。”
“但方才我提到宁氏的嫡长子,他却全然没有要接着往下说的意思。想来是发现最近有人盯上了他,只是不确定是谁,有所警惕了。”
二人正说着,对面似乎投来一道视线,也不知已看了多久。
谢重珩扭头望去,却看见江祁笑眉笑眼的深邃面容,向他拱手一礼,随即隐没在三两客人中。
原想找机会再试探此人的,只是最近不知为什么,乔夜的事一桩接一桩,总被绊着。
他不动声色地回过头,道:“所以师尊是特意点的留花千叶白,特意交代伙计要什么茶具,实则是引他上钩。”
碧色狐狸眼勾勾缠缠睨过来:“你不也是故意说出蛊虫的事,想要诈他一把?只不过暂时似乎没什么效果。走吧,吃饭去。”
“高人”起身戴上幂篱,妖孽般的面容倏忽遮在飘落的雪色纱幕中:“你最近自己小心些,这两个人都不是好对付的。”
这边尚未有头绪,次日一早,四方客栈却闯进了两个不速之客。
晨风卷着细密的沙沙声,带着些寒凉意味,钻进房间。外面似乎下着小雨。谢重珩还没打开房门,只听外面一声呵斥:“站住!”
有人腾身掠起,旁边二楼直接通往摘星阁的空中连廊上,传出了争执的动静。
他便悄然倚在窗边,从虚掩的窗缝里望去,却见两个劲装汉子一前一后,将青衫公子乔夜围在中间。
其中一人冷笑道:“唐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借外出执行任务之机,背主私逃!楼里处置叛徒的手段,你是不是都忘了?”
谢重珩心里一动,着意看了看那两人。
但见其虽衣衫都湿了,应该是连夜赶来,不免有些狼狈,却俱是眉目狠戾,身形利落,显然修为非凡。
观其做派,所谓“楼里”,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直接受昭明帝掌控、誓死效忠帝王的暗卫组织,断魂楼。
连断魂楼都出了面,倒是有意思。至于这位乔公子跟暗卫唐枫有什么瓜葛,眼下还不得而知。
大清早的让人堵着寻晦气,任凭乔夜是如何的温雅,大约也动了怒。
他沉下脸,冷声道:“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叫乔夜,有官府发放的全套身份文牒为证,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唐枫,也不认识他。”
随即将文牒狠狠砸过去,润如春雨的嗓音含着怒气:“大胆奴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里面写的什么!”
那人连看也不看,顺手一拨,冷笑道:“我们只认人,不认物。”突然一步抢出,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动手,迅疾围攻。
乔夜不甘束手就缚。但不过三五招,就被两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连声音都被禁住了。
谢重珩面上没什么情绪,眼中却露出些审视的意味。
照他和凤不归的判断,此人修为不在他之下。近距离也察觉不出来,不过是因其有意收敛,又岂会如此不济?
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却见另一边,清风楼通往酒楼的地面上,有人撑了把崭新的油纸伞,不疾不徐地行在细雨曲径中,似乎是正要去用早餐。
对于斜上方空中连廊上的动静,他仿佛毫无察觉,只是随意地将油纸伞换了次手。
错手之际,伞面倾斜,露出江祁面目深邃的一线侧颜。
谢重珩分心看了他两眼,再度看回乔夜那边。
那两人却反而显出了几分迟疑,像是也没料到这么轻易就制服了对方。
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蓦地伸手,用力撕开他后腰的衣服,露出一截细韧玉白的腰身。
瞧着也是家里颇有底蕴的,自小娇养长大,学的是礼义廉耻、道德规矩,竟被两个陌生男人按在随时可能有人路过的地方,公然撕扯衣服,乔夜似乎羞愤不已。
但他半截身子动弹不得,只剩两条腿在踢蹬挣扎,将木质连廊踢得嗵嗵作响,无奈根本挣不开。
谢重珩略略凑近窗缝,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有什么理由让一个修为莫测的人不惜忍受这种羞辱,也不还手?又或者,他和凤不归都看走眼了?此人的确就是个纨绔或者身有重疾,以致修为平平?
两人轮番在他后腰上、脸上又摸又按,许久方才惊疑不定地收了手。
对视须臾,其中一人犹豫道:“没有楼里的标记,但,这确然是唐枫的面目。”
另一人思索良久,冲同伴使了个眼色,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也许就是长得像。罢了。”
二人极有默契地一松手,连道歉也没一声,轻飘飘地从连廊上一掠而下,身形极为利落地一晃,随即消失在园林楼阁的细雨之间。
那两人堪堪掠走,摘星楼方向就过来一个面相憨厚的伙计。
许是方才见势不妙,他一直躲在旁边,眼下看没有危险了,于是出面打算扶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