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仍是像从前那样一意孤行要去喜欢他,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别恨我。
唇角渐渐弯出一抹温柔笑意,墨漆将青年满身狼藉的躯体拥得更紧了些,慢吞吞地,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奄奄一息的人听:“好好的一个人,要感情做什么呢?若非伤人,便是伤己,徒增烦恼罢了。”
怀里的人连呼吸都在颤抖,微弱,散乱,濒死一般,根本不可能对外界有任何感知。他御着阴风鬼气,带着人悄然回了朱雀宫。
没有他的允准,任何幽影都不敢接近明光园。四下极为安静。他亲自动手,将谢重珩一身脏污、一身伤口都仔细处理好,连同他留在他躯体深处的那些污浊都清理干净,细心涂上药膏。
然而虽已失去意识,对外界的触碰,他却极度抗拒。每每感知到一点风吹草动,即使不太动得了,仍是惊惧地挣扎着想要逃离。
墨漆没有半分不耐,只是沉默地做着他认为该做的事。
直到将人彻底收拾完毕,好像没什么事可做了,他坐在床前,单手支着下颌,懒散望着昏迷中的人,幽幽如深渊的碧色眼瞳中渐渐显出几分茫然。
往生域中确实没有自然生成的幻境,但于他而言,侵入凡人神识中,按他的意念强行构建一场真实的幻觉、加入一段记忆并不是什么难事。从头到尾,所有的施暴者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纵然他一生行事只凭个人喜怒,从来没有什么底线、道德可言,纵然外界的凡人连同往生域的幽影在他眼里无非蝼蚁,真将谢重珩扔去遭千人万人欺凌的事不是干不出来,然而终究,对于这个七世相伴却始终对他一腔情意一颗真心的人,他早已被侵蚀得千疮百孔的人性仍是残留了一丝罕见的怜悯。
若非被逼上绝路,其实墨漆不愿意对他下如此狠手。
原本他是要倾尽一切,去补偿他唯一欠过的人,但也许是这一次变化太过巨大,不仅改变了历史,也全然出乎他意料地,连他自己的心境也不复从前。
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呆得太久,他本身已是深渊的一部分,再也不想看看外间的光明。哪怕有人愿意不顾一切去将他拖拽出来,他也会想尽办法,去抗拒所有重新站在阳光下的可能。
从前谢重珩在祝融山洞里同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墨漆曾以为他的一点担心只是黑暗被凿开了一星针孔,只要堵上、堵死就好,然而蓦然回首,才发现七世轮回,那些黑暗已经被侵蚀到仅剩一层薄薄的壳,只要稍稍施加一点外力,很容易就分崩离析了。
原来哪怕无情如他,终究也没有办法对着一颗七世不改的真心、一腔七世未凉的热血无动于衷。
他折磨他,凌虐他,侮辱他,打碎他所有的尊严和傲骨,将他践|踏到泥泞中,跌落尘埃,单纯只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出于恐惧,愤怒,不甘,挣扎。
他是个卑鄙的懦夫,骨子里就流淌着不属于人的残忍自私,阻止不了自己的日益堕落,那就想办法狠心斩断光和热的来源。
只有足够的痛苦,才能彻底断了谢重珩对凤曦的念想。当那人的心里只剩下了对他的刻骨之恨,也许他就再不会感受到任何威胁,就能继续安稳地过他习惯了半生的黑暗日子。
即使如此,墨漆扪心自问,纵然不是考虑到将来仍要携手合作,纵然今日之后他们将分道扬镳,永生再无交集,他也没有勇气让那人亲眼瞧见他蹂|躏他时的妖鬼面目。
他在无尽山巅将人死死禁锢着,极尽所能地强迫他糟|践他时,脑海里有时候也会想起,青年曾在这里一刻不停地呼唤他寻找他,嗓音嘶哑,直到精力耗尽而晕厥的身影。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也不配为人,有过犹豫,不舍。但意识到这一点,却令他一瞬间更加暴怒。
人性被湮灭,骨子里的邪恶和冷血翻涌而上,他变本加厉,将一场单纯因凌虐和折辱而生的残暴之事从容继续下去。
原本热血明朗矫健如豹的人,如今却像个破败的偶人般蜷缩在一角,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唯有颤抖是剧烈的,也不知是惊惧,是愤怒,是绝望,还是心碎如死,又或者兼而有之。
墨漆沉默着,终于在他身边躺下,将那具伤痕累累的躯体轻轻拥在怀里,施放出一点细弱的妖力,缓解着他的痛苦。
然而那只能是身体上的。谢重珩颤抖着,挣扎着,流着泪,抗拒一切触碰,像是仍然身处那场屈辱折磨中,无法摆脱。
他只得松开手,有些茫然又很是冷静地望着他毫无生气的模样。
堂堂世家嫡系子弟,纵横往生域的铁血战士,一腔情意一颗真心,从来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这样毁灭性的打击,他果真还能承受得住吗?
终究是太过高估了凡人的肉|身强悍程度,下手太狠。没用多长时间,谢重珩发起高热来,浑身烧得如同火炉一般,气息灼烈,连他的触碰都不再反抗,像是已经全无知觉,只是不停地抽搐着,眼帘半睁,两眼翻白。
以墨漆的修为,不用查探也能发现,他的魂魄都开始虚浮了,是濒死之相。他一边用妖力护持着他,一边寻出丹药想喂给他,那人却牙关紧咬,连一滴水都灌不下去。
他不得不将药化开,自己喝了,捏着谢重珩的下颌,一边轻轻放松着他的咽喉,一边极小心地将药水渡进他的口中。
折腾许久,青年终于在他怀里缓过一口气。然而能不能扛过去,如今他却并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