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颠倒众生的苍白面容彻底沉下来。冷冷坐了会,他霍然自云端起身,拎着枯骨和针刀,拂袖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战场上激战的双方却无人知晓他那些弯来绕去的心思。事实上,乘着飞舟浮在天幕下督战的奢比尸峰主已经惊呆了。
那古怪器物的速度完全超出以往所有空战部|队,灵活性也远胜飞蜥,兼且其防御性之强悍,竟连熔炼了破甲符的箭头都完全不能损伤其分毫。
更要命的是,因着空战部|队组建训练不易,无论是飞蜥还是战士,都配备了最优质的铠甲,常规兵器根本不能轻易破开其防护。但对方不中则已,一旦射中,几乎箭箭破甲,箭箭透骨。
往生域中从未有过如此锋锐又能大规模使用的利器。所有人都只以为对方不知用了什么妖法,大幅削减了飞蜥战士们的防御。
心神剧震之下,更是惊慌失措,阵脚大乱。
只消片时,奢比尸的两路飞蜥部|队已然折损了一半。即使是从前与帝江峰的残酷战斗,也从未有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死伤如此惨重的时候。
奢比尸峰主又惊又急,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当机立断,前方所有地面部|队尽数压上,抵挡句芒,不得后退。
趁对方还未完全切断己方与朱雀城的联系,剩下的飞蜥部|队全部停战,以最快速度后撤至奢比尸与帝江交界处,连同最后方的其余兵士一起,全力往朱雀城方向突破,务必向城主求援。
这几乎是壮士断腕,要彻底放弃自己多年经营的基业了。
作为身经百战的一峰之主,他的判断不可谓不准确,行事不可谓不果决。命令刚刚传出,峰主飞舟掉头就要往朱雀城冲。
他身处大后方,只要速度够快,还来得及脱出重围。
堪堪转过方向,飞行法阵方要加速,逆着天光,前方骤然投下一片阴影。
一艘古怪的器物从天而降般,突兀地遥遥停在天幕下,非但数箭射杀了传令飞蜥,更将他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奢比尸峰主从瞭望舷窗望出去,但见飞蜥战队已然溃散四逃,争相往后退,却被对方死死截住。
另外几艘同样的器物飞行在矮一些的空中,一左一右,速度极快,自前线至奢比尸与帝江交界处一整条线来回横扫,将奢比尸与朱雀城的通路由上而下,整体封锁。
但凡试图冲破防线的,无论飞蜥也好,地面部|队也好,尽皆被冷箭射杀。
不过三五个来回,他多年苦心打造的飞蜥部|队被尽数剿灭,只剩飞舟附近还跟随着三五只。
对方是铁了心要将他灭了。
虽然那古怪器物整体包裹在铁灰色外壳中,除了一排一排的箭窗,和窗口蓄势待发的乌沉沉的箭镞,什么也瞧不见,但奢比尸峰主就是直觉对方的首领正在其中。
他岂能不知,当年对方的精心打造的暗探部|队投降不少,兵败天枢,割地求和,俯首上贡,如今是挟恨雪耻来了。
情急之下,他命一只飞蜥挂出了代表传讯和谈的四圣兽旗,前往传达他的诚意:
将当年投靠他的狰营精锐中,尚未死亡的全数送回,每年赔偿天佑玉和钱物若干,同时赔偿相当于上次句芒战死兵士三倍数量的青壮年幽影。
对方不为所动,连一个小喽啰都没露面。
奢比尸峰主一咬牙,开出更加优厚的条件:割让四镇,任凭对方在剩余八镇中挑选。
他终归抱着一丝侥幸,对方已经占据句祝二峰,有朱雀城主压着,不敢真正将他的地盘公然全部吞了。
当年他放对方一马固然是因己方久战疲敝,最重要的原因,却在于此。
哪怕曾经从狰营俘虏那里得知了不少对方首领的情况,但在他局限于往生域法则的认知中,实在难以想象,他今次遇到的对手,这个崛起不过一二十年的人,竟胆大到什么地步。
奢比尸传讯兵士的声音隔着箭窗传进来,谢重珩轻轻抚着腰侧那把路商生前所用的残破战刀,乌沉沉的头盔下,英俊面容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杏眼冷冽如锋刃,看不出喜怒。
求和也得要有求和的筹码。于现在的他而言,整个奢比尸一峰八镇已是他囊中之物,对方根本没有同他商谈的资格。
尤其是所谓求和,不过缓兵之计而已。
最近因防范句祝二峰,朱雀城主将巡查的重点放在了他身上,却放松了对奢比尸的监视,因此这边的飞蜥一日一夜差不多只来两三趟。
眼下距离开战不到半日,城主的巡查飞蜥大约要傍晚才会出现。奢比尸峰主只怕是想拖延时间,等朱雀城主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调遣援兵,内外夹击。
这也意味着,他必须尽快斩杀对方,悄悄拿下这片地盘。
然而对方躲在防御性能极佳的飞舟内,连他们所依仗的新式箭镞也无法穿透厚厚的玄铁外壳。
好在也不是全无办法。谢重珩微微一招手,飞舟师就操控着战舟往对方迫近了些。
三名箭士换了可以远程投掷的机括,各自装上一粒清透浅蓝的海魔珠,以太初之光引燃后即刻弹射而出。
三粒海魔珠倏忽落在对方紧闭的船舱处,虽尽数被坚硬的外壳阻挡,却蓦地腾出三簇冰蓝火焰,熊熊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