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谢重珩得到的消息,句芒峰主精擅改容暗杀之术,身份千变万化,每每出其不意。死于他手下的对手,无一不是被暗杀而亡。
狰营精锐想办法带回了几张他的画像,然而无论身高体态,还是面目轮廓,竟几乎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这样一个对手,若是正面硬刚,人多事杂,难保不会潜进来伪装成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根本无从防备。所以他决定以身犯险,同样以暗杀之术对付此人。
但他需要一个绝对忠诚、绝对可靠的幽影配合他的行动。若有任何差池,他唯一的下场,就是如同千年后的族人一般,活着被幽影们割肉为食、放血为饮,凌虐到死。
拟定这一步计划时只有他与墨漆二人。他的同伴也是墨漆指定的一名狰营精锐,正是从前天璇镇率领蓝队对抗红队的领头之人,后来深受他器重的开阳狰营副营长,狰十九。
盟友既然说了此人可信,他也就不问为什么。哪怕今晚对方如此态度,他也没有心生怀疑和退缩。
出发十一个时辰后,即次日午夜时分,谢重珩孤身闯入句芒峰主的行营暗杀失败,被绑在了峰主营帐一角的刑架上。
营帐中人不多,血食是首领之物,不容不相干的人觊觎。
对方四人,一个坐在铺着银灰色皮毛的宽大交椅上,身形高大,面容冷肃,一双虎目不怒自威,想来应该是那神秘的句芒峰主。
旁边一个清瘦中年,像是谋士。另有一个瘦小而略佝偻、面目猥琐的幽影垂手低头,恭敬地立在交椅后,大约是贴身服侍峰主的奴才,并一个精壮喽啰。
纵然谢重珩已经伤得有些头脑发晕,仍能感知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定在他身上,仿佛要生生分割了他。
若非首领在此,他毫不怀疑他们会即刻扑上来吸他的血,吃他的肉,将他啃噬殆尽。
于这些不人不鬼的活物而言,血食并不能带来多少好处。但凡人的气息和鲜活生机是他们难以抗拒的从骨子里生出的瘾,使得他们宁愿付出巨大代价也要设法求上一口。
没有任何人察觉,甚至连谢重珩都不知道,开阳镇主府中,墨漆抬手掐诀,一部分附在别人身上的神识开始苏醒,透过那人的五感六觉,监察着营帐中的一切。
这个计划虽然可行,但风险太大,无论谁来做,都没有足够的把握全身而退。偏偏这小傻子又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坚持要冒一次险,而且这确实也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
收服所有势力其实无非他一个转念而已。但他从不额外插手谢重珩该做的事,也就没有强行阻止。
只是鬼使神差地,他终究还是想亲眼看看,谢重珩究竟能为了自己的目标付出到哪一步,又能信任他到哪一步。
句芒峰主贪婪地盯了刑架上的人片刻,方才冷冷道:“一介血食,竟还敢来行刺本座,够大胆,也够蠢。你若不自己出现,本座也许还要费一番工夫。”命令道,“上刑。”
话音方落,喽啰一躬身,提着根满是倒刺的鞭子,径直往刑架过去。
青年似乎内伤颇重,昏昏沉沉的模样,对周围的一切和即将面对的遭遇都没有太大反应。
旁边的清瘦谋士见了那鞭子,一脚将喽啰精壮的躯体踢翻在地,骂道:“蠢才!如今血食多少年才得一个,用这个抽得血肉乱飞,也不怕浪费。”
他转向交椅,躬身请示:“美味难得,峰主既是刚用过饭,可要先喝点鲜血解解渴?”
句芒峰主大笑:“这个提议好。本座久已不沾人血,那就先取一大碗,待本座解了渴,诸位也可尝尝鲜。”
喽啰领命爬起来,转身从柜子里捧出一个乌木描金托盘。盘中一套两只大杯,杯壁有些厚,上下俱黑,却又清透无比,乌色琉璃般,也不知是什么所制。
雪亮的照夜珠下,但见寒芒闪烁,光润无比。
墨漆懒散地单手支着头,神识在杯子上不露痕迹地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滑过。
喽啰将托盘高举过头,膝行过去,恭敬地请示:“这是天权镇主敬奉的墨色暖琉璃石杯,不知峰主可要以此取血?”
暖琉璃石是往生域中一种宝石,虽不特别昂贵,但以其制成器具,却能保持所盛放的食物温度,激发其美妙味道。墨色本是下品,但在句芒这种鸟不生蛋的穷地方,也算是难得。
句芒峰主还未说什么,清瘦谋士已经喜道:“用这个配鲜血,味道再好不过。”
交椅上高大的首领像是十分信任此人,闻言点点头,威严道:“也是他有心了。但只怕他也未曾想到,此物很快就派上了这个用场。”
得了允准,喽啰便起身过去,一手持杯,一手握刀,在谢重珩手腕上狠狠一刀。所有人俱都死死盯着那截青筋突起的劲瘦腕子,和迸射而出的鲜血,眼中的贪婪和饥渴几乎要凝成实质冲出来。
指爪微微屈伸,墨漆想起黑风谷之战那晚,爪下鲜活的肌肉和唇齿间充满生机的血液,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唇舌之间,悄然冒出了尖锐獠牙。
腥甜的味道弥漫开,不知是谁“咕噜”咽了几下口水。一杯将满,喽啰熟练地替他止了血,又低着头小心地走到交椅前,跪着奉上。
疼痛本已令谢重珩一个激灵,但那杯子着实不小,取完血,他只觉比刚才还要晕,勉强聚起已经开始散乱的眼神看过去。
句芒峰主一双眼睛直勾勾定在杯子里,手都几乎有些颤抖,接过杯子啜了一口,却没多喝。虽是一脸的贪婪不舍之相,仍是转手递给了清瘦谋士。
谋士也只喝了一口。两人俱是恨不得就此扎进杯子里的表情,却又死死忍着。片刻,斜刺里伸出一只枯瘦如鸡爪的手,稳稳握住了杯子。
正主总算出现了。墨漆微微弯起唇角,操控着目光不留痕迹地望了一眼刑架上面色苍白,几乎要晕厥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