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不经逗。墨漆敛着神色,竭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点,温柔如故,软声宽慰:“我不是笑话你的意思。这也没什么,你是个正常的男人,做做梦而已,有什么要紧?”
“你若是真的不清楚也无妨。虽说你从来不肯叫我一声师尊,我当初既然说了要教导一二,也不妨在这种事上也一并稍加指引。”
谢重珩越听越不像话。
莫说他们只是盟友,跟什么师徒八竿子打不着,除了一些特定关系,谁家好人会随意教别人如此私密的事?还说得这么泰然自若,简直跟吃白菜似的?
他脱口反问道:“听先生这话,倒像是阅历颇丰,经验充裕的意思?”
房间里一时诡异地沉默。
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墨漆生生一哽。照从前几世的相处,他原以为谢重珩不善争论。万没料到他无意中的一句话,竟也可以如此迅速、狠准地反杀。
实则他虽活了不少年头,却一生痛恨感情,自然连带着对欲|望都敬而远之。纵然有时性|起,也多是置之不理,活得堪称清心寡欲。
他也就是知道的丰富。至于经验,自己偶尔糊弄过那么屈指可数的几回,比起他信誓旦旦要教导的人好点,但不多。
认真论起来,对比两人的年龄,其实他更令人不可思议,更该是被笑话的那个。
倘若谢重珩此时能抽出一分清明,就能察觉那妖孽的异常,乘胜追击,彻底翻盘。但可惜,他现下又是难堪又是懊恼,全然没心思注意别的。
他大约是疯了,才会耽误这么宝贵的休憩时间,大半夜的不睡觉,跟盟友讨论这种雏不雏、经不经验的隐秘问题。默默咽下一口老血,他忍着眩晕再次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墨漆终于想起话题被岔得太远,正事都被抛在一边,难得正经了一回。他一把拽住青年劲瘦的手腕,正色道:“等等,我只是想跟你谈谈,看看怎么处置为好。”
他如此真诚,谢重珩也不好再揪着不放。但要将这种事摊到明面上来说,依然是他难以接受的震撼。
那双杏眼四下乱飘,目光晃荡过去,又瞬间移开,就是不敢跟人对视。他喉咙发紧,张了几次嘴,才勉强挤出一句蚊蚋般微弱的声音:“有什么办法……能化解吗?”
墨漆再度弯起唇角,又温柔又妖孽地笑了,散漫道:“也不是完全没有,除非我与你共眠,一同入梦。但我怕你不……”
“愿意”二字尚未出口,谢重珩已经反应过来又被他捉弄了。
岂有此理!一再拿这事揶揄他,简直过分。
方才未能言说的难堪瞬间尽数化成了怒火。他头顶几乎冒烟,勉强忍着没有当场发作,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待洗沐完毕,谢重珩冷静下来,又觉墨漆总归在这些事情上还算正经,从未同他开过这般不着调的玩笑,今次应该不至于完全是诓他。但即使这见鬼的销魂果确有其效,即使化解之法确如所言,他也不打算再纠结于此。
无非一场梦而已,正常男人都会经历。偶尔丢一些面子,又死不了人。
身上莫名疲乏得很,谢重珩几乎是刚沾枕头就睡熟了。
房门无声地开了又阖上。没什么光线的房间里,素衫皓发的身影立在床前看了他一小会儿,碧色眼瞳中有些复杂。
彻底解决这场事,需要将他的神识与谢重珩的融合在一起。这小傻子梦里共赴巫山之人,是心中所念之人在销魂果强行催化下投映出的具象。
但因了他的参与,这个具象却是由对方的妄念与他的神识共同组成,某种意义上也勉强可算是他的化身。
虽说他的计划中,早有打算会经历这么一遭,方才也言之凿凿,逗玩自如,仿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手般淡定,但真正面对时,即使活了不知多少年,面皮厚实如他,也未免感觉怪异。
须臾,墨漆终于抛开杂念纠结,慢慢躺下,将那具仅着寝衣的精实躯体拢在心口。
他伸出一根细白手指,点在了青年额间,运转妖力,收束、护持着他的魂魄,侵入了他的梦境。
销魂果的作用不止于此,他只不过说了其中最轻微的一点而已。
往生域中,凡人不仅是幽影们所疯抢的美味,连有些开了灵智的草木也深受吸引。销魂树以其果实为诱饵,真正有生机有魂魄的生灵误食销魂果,会在梦境中越陷越深,被吸走所有精力魂魄,供养本体。
此树只在南境朱雀城下属地界出产,地面上不知究竟有多少。实则究其深埋于地底的根源,却全是一株所出,是真正的妖树。
销魂妖树存在于此已经不知多少年,本是往生域最早的居住者所遗留。因其开了灵智,对南境的某些东西很是感兴趣,便被原先的主人植在此处,也算是满足它一点心愿。
那些真正的原住民集体灭亡后,它日渐壮大,便循着本能,以自身魂魄下了类似于血盟的封印,将那些东西据为己有,简直是拿命在护着。
但那些东西却正好是他们将来炼石为器所必须的。
谢重珩对那些优质的兵器原料念念不忘,实则这也是墨漆计划的一部分。当初他强行凝聚此境原住民的鬼气怨念,开启十年蚀骨期,迫使二人从天璇开始发展,到吞并开阳,一半原因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山洞和海神露灯虽已被发现,真正的宝物却被掩在封印之下。妖树不除,纵然是墨漆亲临,也发现不了任何问题,更遑论得到那些东西。若要将之除掉,却必须以生灵为饵。
他本也打算待日后拿下南境至少两峰,有把握与朱雀城主对抗之时寻个机会,诓人吃几口销魂果。哪知世事难料,这小傻子今次误打误撞,竟一连吃了两个,逼得他不得不提前动手。
谢重珩却并不知道他的魂魄中正在融入不属于他的神识和力量,也不知道它们将伺机操控他的一举一动,更不知道他梦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有另一个人的窥视和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