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几乎是在他硬受开阳镇主暴击的同时,蒙获飞身上前,聚起大半修为一掌拍出。
谢重珩已根本无从躲避,修为也所剩无几,只得竭尽全力一刀挥过去。
两道劲力一前一后,只间隔了刹那,尽皆落在他身上。彷如两记大锤重重砸下,一时连五感六觉都尽数断绝,甚至疼痛和呼吸都没有。他只觉像是陷入了浮云中,又像是魂魄般飘飘悠悠,说不出的虚幻。
近乎本能地,谢重珩耗尽了仅剩的一点修为护着躯体,全力一挣。
终于挣脱了那种茫然无知觉的状况,但他仍是狠狠地砸在地上。待他口鼻涌血,翻滚着挣扎着,下意识地拄着碎空刀略略支起身子,却见原本就喧腾混乱的黑风谷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眼下他正在战场边缘。按往生域的一贯做法,双方首领交手之后,大家应该第一时间确认胜负,以决定自己该归顺谁或者索性趁机干掉首领自己上位。
然而现在,并没有谁来查看他的死活。
所有人,无论是天璇镇的还是降而复叛的,或者是随开阳镇主而来的那批,全都像是彻底疯了。
众人操着兵器,逮人就砍,不管对方是曾经一同训练方才一起对敌的同伴,还是本就该挥刀相向的敌人,修罗地狱一般。
谢重珩与开阳镇主交手不过片刻,他甚至没注意到战局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乱起来的。
一片群魔乱舞般的疯狂背景下,他一眼瞥见离他不远,正在乱砍的幽影群里,墨漆皓发素衣的瘦削身影立在其中,左看右看,也不知在看什么。
又惊又急之下,他顾不得去思索眼下的局面是怎么回事,更顾不得自己仿佛从头到脚都被铁锤砸碎了八遍的剧痛,勉强挥刀削开几个幽影,一把将人拖住,踉踉跄跄地往外挪。
谢重珩头脑其实已经不太清明,眼神也有些涣散,连开口询问的精力都没有,一切都是近乎下意识的动作。
他兀自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全然没发现那人狐狸眼中,原本碧玉春水般的瞳仁已浸染着层层血色和森森杀意,乍然瞧见他时仿似饥饿的野兽看到了鲜美的羔羊。
墨漆没抗拒,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乖乖被他拖着,却既没伸手扶他一把,也没出声问他一句伤得怎样,更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场上,不知躲避。
谢重珩以为已经走了很久,其实根本没走出几步。他再也无法挪动一下,身子一软,人与刀一起砸在了地上。
墨漆随即停下脚步,半蹲下去,一只素白衣袖搭在他左肩上,似乎要去扶他,却又慢慢往下滑,最后停在他后心处。
衣袖滑落,露出的竟不是人的手,而是某种凶兽的爪。雪白的皮毛中,锋锐如刀的利爪已然完全弹出,一点一点压下,渐渐刺破衣衫,刺入血肉。
爪下的躯体年轻而火热。
他曾给谢重珩处置过伤口,知晓一贯严整端肃得连脖颈都几乎不露多少的衣袍下是什么模样。
爪尖传来的感觉让墨漆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时的所见。
长久的刻苦习练锻出一身流畅利落的线条,连一丝多余的赘肉也无。薄薄一层细腻莹润的浅蜜色皮肤覆盖下,肌肉柔韧而富有弹性,发力绷紧时却坚硬如铁。温热的血液在其中奔流冲刷,每一次律动都昭示着勃勃的生机和强悍的力量。
那样鲜活的性命,那样美妙的触感,那样热烈的温度,是他天性中渴求的。连同那颗轮回六次而不改的心……
若是将他亲手撕开,撕碎,吞吃入腹,该是何等的令人愉悦!
墨漆神色安然,唇角微微弯起,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妖孽,唯有目光里含着些疯狂的贪婪,循着本能收紧了爪子。
全身无处不在的钝痛中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将本已快要失去意识的人激回了一丝神智。
口鼻涌出的鲜血混着砂石沾了满脸,谢重珩连喘息都难以维持,根本没去思考这锐痛从何而来,几乎用尽全力,方才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快走,解……血盟……”
彻底陷入混沌前的最后一瞬,他想,他的任务完不成了,也许这就是他和他的家族的宿命。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一下他的盟友保住性命,离开这场疯狂杀戮的集会,离开这个危机重重的时空。
纵然如那人初见时所言,还不了债就得以身相抵,总也好过死在这里,永世成为鬼域的一份子。
谢重珩从不认为以墨漆的手段和心性,会真正将自己的性命同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血盟之术他解不了,但也许施术者一开始就留了后手,会有解除的办法。
利爪莹莹如玉,却隐隐闪着银色寒光,沾染了猩红血液,鲜活的味道腥甜浓郁,说不出的勾人。
周围响彻天地的厮杀声中,墨漆安静地将爪子放在鼻尖下细细嗅了一回,终于忍不住伸出舌头,连同皮毛上的血迹,一点点舔舐殆尽。
他需要真正有生机有魂魄的活生生的凡人鲜血,去压制天生残忍嗜杀的妖性。
如今他的模样,倒真正称得上妖孽了——冶艳、魅惑、嗜血、残忍。
狭长狐狸眼转向地上已经绵软温顺如羔羊的躯体,森冷杀意带上了一丝陶醉和更多的贪婪。利爪蓦地撕开青年的衣衫,素衣皓发的身影俯身压下。
两颗尖而锐的獠牙一口咬上了后背犹自渗血的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