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珩小声反问:“还能怎么办?”突然提高声音道,“跑啊!”
对面不下数百人,显然是因着生死薄上血食的气息和先头探子的接连失踪,终于引来了附近的几个山寨部落联手追捕,何况附近还不知有没有其他势力。
若要硬拼,怕不是给对方送点心吃。
二人匆忙飞身退入灌木乱石中,一路费尽心思隐去了行迹,听得漫山遍野追杀他们的幽影们搜寻、咆哮的动静越来越远,方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暂且停下。
墨漆同情地看着他,狭长狐狸眼在晦暗的背景中偶尔闪过幽冷的绿光,声调更慵懒:“你完了,目测至少已经惊动了十二峰中最近的一峰。说不得什么时候,峰主就会亲自找上门。你要从哪入手?”
谢重珩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想着此前那身形异常高大的幽影头目所持的陌刀。
那兵器形制特殊,刀身比普通的陌刀更长,尖锋狭窄上挑,是原身记忆中自幼就十分熟悉,瞥过一眼就绝不会认错的。
他如今用的虽是适合单打独斗的普通尺寸的刀,然而谢氏因累世为将,出入战场拼杀,真正祖传的最常用的,却是陌刀这种适合阵斩敌人破穿敌阵,杀伤力巨大的兵器。从前在永安,作为曾经的谢氏嫡系继任掌执,这更是他每日的必修课。
谢氏麾下精锐部|队的标准兵器,便是特制陌刀,一刀下去人马俱碎,甚至能斩断猛兽磐石,在大昭军中素有“斩山刀”之称。
但谢氏特有的兵器,怎么会出现在往生域的幽影手中?
他沉思了一会,暂且压着疑虑,淡淡道:“擒贼先擒王。那三个幽影头目必然相距不远,届时你我一人一个,但最高大的那个无论如何要留给我。”
往生域的体系与凡人有本质区别。幽影的形成方式决定了他们没有亲友血缘之说,而是以修为高低论身份,因此无论哪支势力中,只有修为最高的幽影才能夺取首领之位,号令众下属。
当然,如果谋略足够,能干掉前任首领、应对挑战者也不是不可以上位,总之全看本事。身份高的幽影对下属处于绝对压制地位。
武力为尊的大规则下,兼且幽影的成因决定了他们天性有自私卑劣的一面,根本没有什么忠心耿耿、固守气节的道德约束。倘若一举成功,这三支小势力就尽归他们了。
一句话说完并无回应,谢重珩转头看去,却见那稍嫌瘦削的人已经靠在山壁上,眼睫阖着,呼吸均匀而轻缓,竟似睡着了。
毫无防备的模样,也不怕他趁机报复。
朦胧光线下,清醒时魅惑的妖孽面容便无端显出两分苍白的病弱之态。一点蓬松的雪色碎发随意覆在额上,柔软的,毛茸茸的,无端令人想起晒着太阳小憩的狐狸。
原本伸出去要暴力晃醒他的手一顿。
罢了,此人虽着实可恶,每每谈笑间戳人痛处,又满嘴不知真假的言辞,毕竟结了血盟,生死相连。如今在同一条贼船上,倒不好太过针锋相对,破坏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合作关系。
掐着时辰,谢重珩果断将他拍醒:“起来,走了。”
顺着幽影撤回的痕迹,二人谨慎潜行,很容易就摸清了几支联军的位置。
数百人尽皆驻扎在半山腰。从更高的地方望下去,三支势力一上二下,隔着些距离错落分布,互为倚靠,又划分得十分明显。
三顶临时搭成的营帐外聚集着各自的喽啰,却不见那三个头目。
正是夜晚,篝火哔啵跳跃。木柴燃烧的动静中,离得最近的营帐外惨号声声,响彻夜空,血腥味甚至漫到了远处。
大约是今日被两个血食逃掉,头目心头火起,随手点了些幽影,以活剐剔骨之类的酷刑就地虐杀。旁的手下却不敢喧哗,施刑的施刑,观望的观望。
墨漆隐在岩石阴影下,拖着音调悄声道:“看见了吗?去吧英勇的年轻人,不仅最高大的那个,另外所有的也都留给你。”
原来他当时是装睡?!
谢重珩:“你没听见我说了要分你一个的?”
就听身边的人慢悠悠地道:“听见了,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只是进来躲债的,对势力、地盘没有半点兴趣,能躲得住就好,不必动手。”
谢重珩:???!!!
合着他用血盟将自己坑到一起,是为了找个打手、保镖?!
青年一时悔恨无比,之前在山洞里怎么就看在盟友的份上善良了一回!此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充满了算计和阴谋,哪里配得上别人丝毫善意!
他咬着牙扭头继续盯着,正准备伺机潜过去动手,不防碰掉了一粒小碎石。正在此时,斜刺里蹿过来一个幽影喽啰,似乎是打算过来放水,听见那点细微的动静,察觉了异常,立时张嘴欲喊。
正待使点手段悄悄了结这倒霉催的,不想一只爪子搭在了他背后。
一股轻飘飘的力道传来,并无半分灵力,却极其巧妙地堪堪将他推到那幽影面前。
谢重珩反应极快,顾不上追究方才的变故,刹那间化掌为爪,一把扣住那幽影的咽喉用力一捏,又行云流水般将软塌塌倒下的躯壳无声地放在地上。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离得最近的营帐外,众幽影刷地一起退开数丈,肃立两旁。一把陌刀将帐帘一挑,那异常高大、眼似铜铃的幽影头目昂首阔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