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让方君宜有些疑惑他是不是在诓自己。
但此处没有铜镜,他也只能是相信楚微清的话,相信自己现在看上去状态十分好,不会让父母担心。
来前他甚至拜托小彩替自己上了些胭脂香粉,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光彩照人些。他自己身子自己有数,到底是这段是间亏了些,不如往年在青屏好好养着的时候。若是因此让父母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心,那可真是罪过。
庄子的后院中的植物都被移空,屋舍也被移平,将方家十几口人临时安葬在了此处。平时这里只留着两个人再此守坟,又离附近的城镇有些距离,所以看起来十分清净。
方君宜跟着守坟人一路绕到了后院之中,望着这些简易的墓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孤替他收拾后事时在想,你,或者方世琅会不会更希望将他们送回海城安葬,所以这里一切从简,方便日后你带他们离开。”
楚微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中点燃的香递给方君宜。
他虽是平日里不方便过来,但这边的东西都叫人备齐了,该有香烛贡品从未缺过。
方君宜将香供上,却还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他心中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更重要的是,这些小土包,让他心中有些茫然无措。
来的路上他已经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但当他真的看到这些是留着名字的墓碑时,悲痛还是油然而生。
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至亲已经离开自己的事实,总在做着有朝一日梦醒,大家都好好地在方府里等着他回去的春秋大梦。
楚微清没有说话,他握住了方君宜的手,以此借给他一些面对现实的勇气。
良久,方君宜方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不过维持了一阵,他便干脆垮下脸。他从小就是被长辈娇惯着长大的,什么报喜不报忧,他实在是做不到。
估计就算是勉强说了几句,爹娘也会担心得活过来。
他一撩衣摆,在方夫人的墓碑前坐下,开始告状。从哥哥联合所有人瞒着他自己去海城,到他进京之后吃的苦,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掰碎了跟方夫人讲。
说到最后,他还不忘连着将楚微清的状也告了。
“陛下也欺负我,呜呜,他都不跟我说你们在哪。”方君宜越说越委屈,拿着楚微清给他的帕子小声抽泣。
他的哭声很小,若非是他告状时带了几分哭腔,说不定没有人会发现他在哭。楚微清叹了口气,他也算是早有准备,就知道这小子肯定要告自己状的。倒是不曾想,别的他没有说,只说了他不曾告诉他尸骨下落的事情。
看着这人坐在娘亲坟前哭的样子,楚微清心疼不已,只好蹲下身,将人揽入自己的怀中,替他擦干净腮边的泪水。
“别哭了,心肝。”他轻声哄着,“哭得我心都碎了,今晚伯母就该来我梦中教训我了。”
方君宜吸了吸鼻子,蓄满了眼泪却又不愿意落下。他都听见楚微清的话,更生气了,哑着声音问:“那你刚还说咱爹娘呢,这会又是伯母了?”
楚微清哭笑不得,只得顺着他的话说:“对,咱爹娘,今日孤跟爹娘保证,日后定会好好照顾你。”
闻言,方君宜不说话了,他也就是占着点嘴上便宜,没想楚微清说些什么。现下听他这般保证,倒是有几分不自在。
到底是楚微清多活几年,一眼就看出来他这是在闹什么别扭。
“怎么不说话,都在爹娘面前发过誓了,他们也知道你我的关系,你难不成还想装不知?”他好笑道。
方君宜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借此掩饰自己的表情。
他缓了缓,才道:“见完了,回去了。”
眼下还有个心头大患在外面跑,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安下心来,让楚微清在外面待着么久。
楚微清自无不可,他本就是打这么个打算,今日快去快回,日后得把宇文洪也料理干净时,方君宜想在这里待多久,便待多久。他吩咐人重新将马车牵回正门,等方君宜最后再多说两句便直接登车回去。
方才发泄了一通,方君宜这会倒是能真心实意地笑了。他拽过袖子,给爹娘的碑擦了擦,将前几日被雨水糊上的尘土擦干净。
”我走啦,“他没忍住扁了扁嘴,而后又笑了起来,”回头将人料理完了再来看你们,我很能干的,你们别担心。“
至于他原先的那点顾虑,早就被他忘掉了九霄云外了。不就是行事嚣张了些,爹一定能理解他的,才不会因为那点小问题责怪他。
楚微清站在回廊上,见他走过来便伸出手去牵。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方君宜的顾虑,毕竟他这这副模样,谁看了不心疼?哪还会为了那点行事作风的问题,而去责备于他呢?但他没有说,他知道方君宜自己心中也明白,明白只要他能健健康康的活着,便完成了大家对他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