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魏鸿渐回答,孟添巽率先开口回答道:“哦,他?”墨眉轻挑,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极一只诡计得逞的虎斑狸奴,“你不用管他,他早饭喝了碗酸豆浆,一路上肚子可劲闹呢!”
魏鸿渐依言装出一副难言腹痛的尴尬神态。
“是吗?我略懂些医术,可以帮大人看看。”张高说着就要起身走到对面查看魏鸿渐的身体状况。
孟添巽一只手拦下他,劝阻道:“来之前用过药了,或许是见效比较慢罢了,不用管他,我们先吃饭。”
张高也没坚持,从善如流重新坐下拿起碗筷继续吃饭,一边扒饭一边问诊,“我看这位大人平日里的身体就不算太好吧?是不是平日里时常感到头痛胸闷?”孟添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魏鸿渐硬邦邦答道:“没有,身体挺好的。”
“哦?是吗?那我看错了。”张高夹一筷子的马肉放入口中吧唧吧唧嚼着,活像是一头牛吭哧吭哧吃草。
孟添巽也没多吃,象征性的夹了一次肉,将半碗米饭吃完,便放下筷子。张高倒是乐呵呵把剩下的马肉和蛋汤一扫而光,甚至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吃相与他斯文干瘦的长相违和极了,孟添巽平白觉得不像是他的做派,像是杨大齐的做派,却也不完全像。
估摸是军营中自带一种豪放不羁的氛围使然。
吃饱后的张高并不着急收筷洗碗,“孟大人,你还记得皇帝登基的那一年吗?”
那是孟添巽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一年,外有北周铁骑来犯,内有异党质疑魏鸿渐帝位正统,加之国库亏空,军饷超支严重,后方供给不上,危在旦夕。
“记得。”孟添巽缓缓点了点头。
“当时难啊!北周来势汹汹,刚登基不久的新帝还和我们并肩作战呢。”
秋日的黄沙为本就用色浑浊苍凉的开州画卷添上避无可避的渺茫一色。
开州的风沙总是极大的,不过开州百姓浓密卷翘的睫毛足以抵挡扑面而来的阵阵黄沙。
“军医中的郎中很少,为了报答将军救命之恩,我就在军营中当上随军郎中了。”张高直接略去两人的相遇场景开始叙述他的往事。
“别看我如今这般模样,其实也才而立之年。”张高起身去薄皮木箱中拿出三根卷好的烟草朝坐着的两人晃了晃,“来两口?”见两人摇头婉拒,便将多余的两根烟草卷放回箱中,拿上箱中的火折子点燃烟卷悠悠晃回桌旁坐下。
“习惯了,没事就爱抽两口。”
烟卷口吐出丝丝交叠的白烟如流光的蛛丝,稳操胜券地绕缠编织出往日细密粘人的回忆,让人心甘情愿坠落其中,无法自拔。
天乾元年秋,北周连破三城,魏鸿渐御驾亲征。首战告捷,迅速收复开州。福州战事僵持,渐入冬,粮食冬衣供应不上,士卒疲乏。
在寒冬少有的残阳如血的天幕下,孤城外人声鼎沸。
一位头戴赤色锥尖毛帽,身穿羊毛镶领长棕袍的彪形大汉换下喊累了的士兵在城墙下大喊道:“出来啊!子度们!(孙子们)你嘎嘎来看你啦!(你爷爷来看你啦)给嘎嘎开开门!”
“乌!乌!乌!嘎嘎来了!嘎嘎来了!”
“乌!乌!乌!子度开门!子度开门!”大汉身后整齐排列着五万北周士兵举着大刀振臂高呼助威,个个孔武有力。逐渐寒冷的天气不是他们的劣势,从凛冽粗犷的北风中生长出的北周人越战越火热。
“这怎么办啊?我们不会死在这儿吧?”把守在城墙上的一名二十多岁士兵怯懦的喃喃道。
“唉——这把死定了,我们要啥没啥,一堆老弱病残在城里,能干啥?等死呗。”站在他旁边的士兵打着哈欠回道,浊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黯淡无光,胡子拉碴的倦怠面容昭示对生死看淡的态度,他是军营中闻名的老油条,被围困的十多天里,他将自己积攒的烟卷禁药全部消灭,就在昨晚当值中偷摸吸完了最后一口烟。
“谁说的死定了?”一道愠怒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被抓包的老油条明显抖动一下,更别提旁边站着的年轻士兵了。
反应过来的老油条马上转过身来狡辩道:“曹将军,误会,误会,我是说马上他们就要死定了。”
“李强,你在军中屡次犯禁,我念在你阵前有功,没追究。你今却在阵前妄言,乱我军心。来人!将他就地斩首以示军纪!”曹问宪冷声吩咐左右,杨大齐上前一把将他按倒在地,抽刀一挥,人头落地。
速度之快,旁边和他说话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热血飞溅入眼,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曹问宪举袖拭干他脸上的血迹,沉声道:“里面不是一堆老弱病残,是你我之父母亲朋,手足儿女。”顺手拎起滚落在地的头,李强的张大着嘴还欲狡辩些什么,眼睛也没来得及闭上反而因惊恐瞪大,“再有阵前妄言者,一律就地格杀!”拎着头颅的发髻猛然发力将其砸向在城墙下不断叫嚣的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