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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案发三十天前/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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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静了,脉搏却在喉咙里狂跳,冬款校服像一个蒸屉,从领口冒着热气。

班主任夹着课本走进教室。

张朝摊在座位里,拎着背心扇风,露着精瘦的麦色小腹,两趟汗渍在腹股沟里流淌。他一直盯着书签上的字体看,琢磨不透。

“张朝这种人我们不要理他。”谢南回头说,语气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还夸张地剜了一眼张朝。

姜暮手指绞在一起,脉络复杂的掌纹里都是潮热的汗,她回头看张朝,心急如焚。

谢南小声说,“下周串座之后你就坐第一排了,这个学期都不用挨着张朝。”

姜暮点头,真希望这周早点过去。

李中华吹了吹桌上的粉笔灰,把课本和教案撂在讲桌上,理所当然地说,“这节生理卫生课,改上语文课。”

“啊——”教室顿时爆发出冗长的哀怨声。

“老师,生理卫生一直都是自由活动。”有人提醒道。

“我们要自由活动。”抗议声此起彼伏。

李中华猛拍桌子,“刚考完试,你看你们那成绩,还想要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不成,上生理卫生课也行,早上我都看到生物老师来学校了。”有人说。

“是啊是啊,我们要上生理卫生课。”有人说。

大家不约而同地拿出生理卫生书,胡乱翻开,于是那些“不堪入目”的男性、女性生殖器官侧面透视图便明目张胆地冲撞进姜暮的视线里。

“这节应该讲哺乳动物的教配和受精卵——”有人喊。

顿时激起一阵呜呜嗷嗷的尖叫声,男生们兴奋、期待、激动、又好奇的眼神,令那堂课变得神秘、隐晦、不可言说。女生们都脸红地凑在一起,抿唇笑,懵懂、羞涩、讳莫如深。

“你们要是这种态度的话,整个学期都休想上生理卫生课。”李中华拍桌子,脸色不好看。

教室立刻又安静下来,但只静了两秒。

李中华道,“整天除了跑就是跳,期末考试你们要是再不提高成绩,连体育课都休想上……”

前头的谢南忍不住抱怨,“一个月才有一次生理卫生课,一个学期四节,能上一次也行啊。”

姜暮皱眉,用笔冒戳她后背,“你小声点。”

“反正不想上语文课。”谢南耸肩。

姜暮垂下眸,汗又沁出来,密实的留海挡住她躲闪的眼睛,祈求道,“你快别说了。”

旁边的张朝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笑,笑容讽刺且嘲弄,姜暮不小心撞上他的视线,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她懊恼地低下头假装看书想掩饰一切,却又巧合地翻到了那极羞耻的一页,顿时血液翻涌,皮肤像被煮熟的虾子,红透了。

张朝笑得更加猖狂。

李中华道,“你们态度这么不端正,老师免费给你们补课你们还不想学,下个学期就升初三……”

话没讲完,张朝突然起身,踢开椅子,双手插兜往外走,姜暮怔怔地看着他。

李中华的目光投过来,喝道:“你干什么去?”

“上厕所。”他抻懒腰。

“我刚说什么你当耳旁风?”李中华拍桌子。

张朝问,“老师,我尿急啊,憋坏了你负责啊?”

“憋坏了我负责――”李中华又拍桌子。

张朝不屑,“您都这么大岁数了,您想负责,我还不乐意呢!”

教室里顿时又发出低闷的笑声,同学们竖起书本挡着小脑袋瓜,纷纷回头给他行注目礼。

张朝吊儿郎当地离开。

“喂,我书签——”姜暮捏着喉咙朝那个背影小声喊,心急如焚。

张朝在门外朝她勾勾手指,张大嘴型,却只见形状不出声,姜暮却完全看得明白,他说的是,“敢跟我出来就给你。”

腿想追出去,可身体却拴在椅子里无法动弹,姜暮又急出一身汗,眼睁睁看着张朝脚下做了几个盘带足球的动作,顺着走廊远去。

“老师,我也要上厕所。”有人举手。

“我也要去。”男孩子们纷纷起身,弯腰捂着裤当拉链处高高凸起的地方,一个接一个跑出教室。

“刷!”一个纸飞机划过,落在李中华讲桌上,羞涩的女性人体构造图在纸飞机的折痕中扭曲、变形,却宣誓着它的存在。

李中华站在三尺讲台上面如土灰,她揪起粉笔盒就摔。

她捂起胸口,扶着黑板走出教室,由于骨质增生而外突的大脚趾骨格外引人注目,每走一步仿佛都在强调她的痛心,“你们绝对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

班长追出去,班里顿如沸水开锅,群魔乱舞。

生理卫生课的半彩色油印课本被一页页撕掉,压痕,折叠,变成一架架纸飞机,哈口气,从窗口掷出,能飞得老远。

“你猜是男生生理结构图这一页飞得远,还是女生生理结构图这一页飞得远?”有人问。

教室里全是期待和兴奋,一个个瞪着懵懂的眼珠,盯着纸飞机坠落的方向。

姜暮看一眼地上的女性子宫图,被刻刀剖成两半,扔在桌下。

“哎,现在想想,程慧芳真的有可能是被大家冤枉的。”谢南叹着气,回头跟她继续说,“她死的真的好惨啊,听说那个发现她尸体的夜班工人被吓得肠子都快吐出来了,回去后大病了一场。”

姜暮听着,目光却盯着纸飞机发怔。

纸飞机飞出窗外,落在松树林的阴影里,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过了片刻,班长推开门说,“老师说了,这节课自由活动。”

所有人举手欢呼,呜呜嗷嗷又闹一阵,左推右搡往外走,不到一分钟,教室里只剩下姜暮和谢南。

姜暮蹲在张朝椅子旁边,翻了一遍他的桌堂,没找到书签。她胡乱抓了抓脖颈上的红疹,脉搏又加速了,惴惴不安。

“我爸说了,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不可以接近陌生男人。”谢南抬起胳膊肘怼姜暮,“你也记着。”

姜暮点头,表情凝固,“我会的,谢谢你。”

谢南拿起雪莱的诗集翻了翻,好奇问,“那个书签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刚刚的表情有点吓人,好像要是给你一把刀你就要杀了张朝似的。”

姜暮摇头,谢南挽起她手臂,眼睛里闪起好奇的光,“真的有男人约你去山上?是谁?我认识吗?搞得这么神秘,是你什么人?”

“我……我都说了不是。”姜暮挣脱开她的手,脸色陡然铁黑。

谢南悻悻地退后一步。

姜暮意识到什么,解释道,“你别多想,书是托关系从闭馆的图书馆偷偷借的,必须得原样还回去,丢了书签不行的。”

“哦,”谢南拽拽半截袖和校服裙子,尴尬地笑起来,“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我先走了。”谢南指指门口,尴尬地转身跑出去。

一阵风吹过,教室木门“咣当”合上,门上那块用铁钉镶嵌的玻璃不牢固地震颤着,颤得人心要碎了似的悕惶。

姜暮朝钢笔尖哈出一口气,用力往卷纸上写答案,仍是不出水,于是手腕急躁一顿,一滴蓝色墨水掉在卷纸上,瞬间洇透,连着卷子下的湖蓝色桌布也染了色。

姜暮心乱如麻,趁没人,她迅速把藏在桌堂最隐秘、最深暗的角落里的一把单刃剔骨刀塞进书包外面的隔层,拉好拉链。

她抬头看课表,还有两节课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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