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家宫殿的内在与外表完全一致,四目皆是雪白粉墙,空荡荡的待客大厅内只零星摆着几张布团,玄负雪挑了一枚坐下,透过敞开的窗棂,远远能眺见城中五彩缤纷的旗帜如海,以及黄土城墙外高出的一截粉桃树冠。
身后有脚步声。
“你就是玄负雪?”女子雪发红唇,身材高挑,宽松金袍难掩婀娜曲线,偏偏她还懒得穿戴整齐,莲步轻移间不经意露出一截玉腿皎洁,白得晃眼。
饶是性别女、爱好男的玄负雪都被这扑面而来的美色冲击得晃了神。
她极少与这样风情外露的美人接触,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像个学前稚童一般束手束脚起来,端正地跪坐好了:“子桑陂主。”
“你认得我?”与妩媚逼人的外貌不同,子桑妙仪的声线却极为清冷,语调也是平平无奇,分明是询问,却硬生生令人听出了一股冻人的寒气。
玄负雪诚实地摇头,心道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在主殿里行走自如,除了你还能有谁。
子桑妙仪在她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面无表情地打量她。
就在玄负雪心中惴惴不安,搜肠刮肚思索自己是否在不知情时得罪了这位素未谋面的贵人,对方突然开口了:“你长得和你娘不怎么像。”
玄负雪猛地抬起头。
兴许是少与人交往,子桑妙仪叙说的水平着实不高,想到哪说到哪,既没头没脑的开头之后,又是一句莫名的感慨:“我第一次见到你娘亲的时候,她好像也同你一般年纪。”
等等,玄负雪再一次正视眼前美人,目光凝聚在她如雪白发上。如果她没记错,根据各家经书典籍记载,这位子桑妙仪可是比凛天极师祖还要年长的存在,她究竟多大年纪了?
“您认识我娘?”玄负雪斟酌着开口,“或许您同她是忘年之交?”
子桑妙仪露出一种奇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不。她是我的灵仆。”
玄负雪:?
在桃花三十六陂的西南一角,有一处人迹罕至的灵谷,名为云雀谷,其中灵气浓郁旺盛,自古便是各类生灵化形的场所。谷中一处低洼澄湖畔,生长着一株九玄幽桃,积年累日吸收日精月华,终于一夜化为人形。
彼时子桑妙仪就已经是桃花三十六陂的陂主,她不爱沾染红尘俗世,却喜欢与不通言语的山精野怪打交道。云雀谷便是她散步的好地方。
刚刚化为人形,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幽桃花精,便被子桑妙仪给碰上了。
“你娘生得颇为合我眼缘,我便将她带回了桃花三十六陂,取名玄桃,传她无情道剑术。”子桑妙仪面色淡漠,不像是在回忆故人,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娘天性聪颖,无情道大成在望,只是临破境时,需入红尘游历历劫,我便放她离开。”
“你娘去游历时恰逢仙魔大战初启,乱世动荡,桃花三十六陂自古有诫,不可插手人间事。是以你娘离开后,我便没了她的音讯。”
“不过她临走前,我分了一缕心头血封在她额间。子桑家是女娲神血后裔,创世之神仙寿恒昌,子孙血脉也能助她固颜长寿。”
再等一下?
玄负雪小心翼翼地插话:“那个,子桑家是神血后裔?”
她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啊!
话又说回来,这样大的秘密是可以随口就说出来的么?
子桑妙仪全无自己方才将整座宗门最深隐秘泄露的自觉,淡褐色的眼珠朝她望来:“你不知道?你娘没有同你说过?”
玄负雪怔了一下,摇头:“我出生不久,她就病死了。”
“果然已经死了啊。”子桑妙仪淡淡道,“看来她把那枚心头血分给了你。”
随着她抬起食指,在玄负雪额间轻轻一点,一股奇异的暖流自接触之地缓缓扩散,眉间仿佛涌动着什么,宛如一只灵巧的鱼儿甩尾跳跃。
“你自出生以来,可有任何不适?或是,周遭曾发生过任何奇异之事?”子桑妙仪紧紧盯着她,“比如,特别容易为魔物觊觎?”
玄负雪正想摇头,忽地想起了一件事——酆都百花殿中,她刚刚苏醒时,那头追杀她的食人魔曾经对着她的血垂涎欲滴。
见她表情怔忪,子桑妙仪并不意外,只是道:“神血虽能助你长生,却也有弊端,在妖魔眼中那时最香的佳肴。”
怪不得那些魑魅魍魉见了她总会夸上一句“你的血好香”。
玄负雪揉了揉自己的眉间,仍然有些不真切的恍惚。
原来冥冥之中她经受的一切,都与......娘亲有关么?
娘亲,二字盘旋在舌尖,真是陌生的字眼。
子桑妙仪确认过心头血的存在,才收回纤纤玉指:“你娘前去历练的五年后,回过一次桃花三十六陂,那也是我见到她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