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挤出一个假笑:“你难不难受?要不先睡一会?”
赶紧把这尊大佛哄睡了,她才能脱身干正事。
兴许是热度真的影响到了神智,凛迟迟缓地眨了眨眼,带着些微水汽的发丝贴在他的鬓角,显得柔软又无害,现在看起来竟然真的有几分孩子气。
趁着他没再作妖,玄负雪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手指,拍了拍干净的沙地,让他靠着休息。只是凛迟不肯轻易让她如愿,没一会就磨磨蹭蹭挪到了她身边,还很自来熟地把脑袋枕在了她的膝盖上,面朝上,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看她。
玄负雪:......
心中倏忽一动,她伸手在那毛茸茸的脑袋上薅了一把,凛迟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不满,但被玄负雪多撸了几下毛之后,又朝她扬唇笑了一下,这一笑就露出了两颗尖尖犬牙,携带着长久未见的少年气扑面而来。
玄负雪被那灿如烈阳的笑容晃了一下神,手上不自觉就重了一些,凛迟被她扯到发稍,立刻龇牙。
他努力凶神恶煞,玄负雪反而笑了,自言自语:“......真的是只小狗啊。”
从前在见孤峰上,因着双腿有疾不能自如行走,一年内有大半年她都只能待在青松居里,想见窗外春光风物也只能趴在窗口,可望不可即。
二师兄每日忙于处理门内诸事,大师兄常年闭关修炼,一时半刻都顾不上她,只有师父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来见她,笑眯眯地从背后掏出一些新鲜玩意。
有时是山海阁新出的手镯戒指之类的小玩意,有时是弟子食堂吃不到的小灶,有一次印象最深刻的,是师父不知从哪里捉来的一只小狗。
小狗通体漆黑,皮毛油光水滑的,圆头圆脑圆眼睛,一口细小乳牙,小爪子扒拉着她的衣袖,尾巴摇得飞快。
玄负雪很喜欢那只小狗,为它喂水煮食,还特地找其他师妹学了穿针引线,亲手给它做了一件小围兜,虽然针脚笨拙简陋,但用的都是从她做衣裳时剩下的好料子,远远乍一看上去也挺唬人。
只可惜小狗不太适应北境严寒,在她身边带了没半个月就受了凉,突如其来一场高热,当晚就没了气息。
玄负雪哭了好长时间的鼻子,才肯让二师兄帮忙将小狗的尸体带去埋葬。
其实那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杂毛小狗,既没有通天纬地的高贵血脉,也没有华丽精美的外表,但偏偏玄负雪就是喜欢的不得了。
现下被凛迟这幅虚弱无依的模样勾了起来,她足足发了好一会呆,才想起躺在自己腿上的是个大男人。
她的脸色立刻就有些黑,低头一看,凛迟居然还没睡着,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活像饿了十天的恶狗盯着一块垂涎欲滴的鲜肉。
玄负雪无言,只能道:“你睡不着?”
“嗯。”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睡?数羊,试过么?”
凛迟病中倒是很听话,乖乖地念起了数字,可足足数了一百三十六只羊,听得玄负雪脑袋都一点一点了,他依旧声音清明:
“......一百三十七只羊,一百三十八只羊,一百三十九只羊......”
玄负雪脑袋往下重重一点,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对上凛迟无辜的视线,顿时哑口无言。
“......要不我给你唱首摇篮曲?”
玄负雪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凭着记忆里依稀的音调,随便找了一首烂大街的摇篮曲,轻轻哼唱起来。
腿上的人很安静,正当玄负雪以为他听睡着了时,凛迟却突然开口了:“这曲子,我听我娘唱过。”
她一愣:“你不是在狗窝里长大的么,哪来的娘?”
刚说完,又觉得自己如此对一个病患属实有些过分,连忙找补:“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啊,只是我最初见你时,你就在北境雪原了,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过你还有娘亲......”
然而她忘了,凛迟现在还发着烧,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皱着眉:“有个女人也给我唱过这首曲子,在我小时候。”
他干脆接着将玄负雪没唱完的剩下一半曲调补全了——竟和她印象中的分毫不差。
唱完,凛迟低声道:“我就只记得这些。”
对了,他当初是被抛弃在雪原上的。玄负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好又摸了摸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