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百封信件,统统被刑堂扔进了除魔阵,搅碎成了一摊纸泥。
“不过,你给我写信干嘛啊?有什么事同我说么?”
凛迟定定地望着她。
眼前的少女眼神乱飘,声音微弱,却仍要强撑着不肯认错,嘟嘟囔囔:“我又不是故意不回你的,要怪只能怪你写字实在太难看......”
凛迟没说,那些送给她的信封里其实塞着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杂物。
他学会握笔之后写的第一封大字,宣纸上临摹的她的名字,乘坐灵舟来凛家路上捡到了海鸟的羽毛,在白鹭洲尝到的当地特色糕点,清晨练剑时在海边捡到的珍珠贝壳,还有赢下门内弟子试炼大会得来的奖章......
胸口起伏了几下,最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既然她说没收到,就当是没收到罢。
反正人类惯常狡猾心计,他早该知道的,不应该相信甜言笑靥,如今遭遇这般对待,都是他自作自受。
玄负雪嘟囔了一会,忽地发觉身边人安静地过分,忍不住抬起脑袋,小心翼翼:“凛迟,你......生气啦?”
凛迟眯起眼睛,声音发寒:“我,以后,不、不会再给你写、写信。”
玄负雪哑口无言,才意识到自己这回真得把人得罪狠了。
而凛迟言出必践,果真此后只言片语都没给她送过。
不仅没写信,连在学宫春读结束,一直到列队出发去小重山,他都没再同玄负雪说过一句话,任凭她如何骚扰,只是板着一张冰块脸,苦大仇深模样仿佛被某人狠心辜负。
......
魔王宫,御花园内,莲花池边,水榭中,玄负雪托着腮,凭栏眺望接天莲叶,悠悠叹了口气。
从前凛迟还是个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单纯质朴少年,会因为信件被人无视闹别扭,也会直白坦率地讲出心中真意,怎么如今却成了个笑里藏刀的阴险之辈?
难道入魔对人的心性影响当真如此之大?
她托着腮,百思不得其解。
砰——
一道震天撼地的巨响。
玄负雪猛地跳了起来,拎着裙角朝声动处狂奔。
一道不详的金光接天连地,辽阔高远的夜幕仿佛被巨斧粗暴劈开,裂出大缝,缝隙中剑光如网交织,兵戈之声不绝于耳。
是仙门联军打进来了?
这么快!
玄负雪刚跑到御花园的出口月门,便撞上了人。
“哎哟——诶?夫人?”青儿一脸惊诧,又一拍脑门,抓住她的手腕,吐字跟连珠炮一般,“夫人您在这就太好了!奴婢正愁找不到您呢!方才前线传讯,仙门联军突然发难强攻,如今已经快到东宫门了!夫人快跟奴婢去百花殿内避难罢!”
玄负雪原本还想趁乱找一条出宫的路,半途被截了胡,只能被青儿拽着踉踉跄跄往回跑。
“前几日不都风平浪静,为何今日突然开战了?”
难不成凛迟又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搞了什么小动作?
青儿跑得满脸是汗,气喘吁吁:“好像,好像是尊上杀了一个仙门嫡传弟子,对面来报仇了。”
宛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玄负雪猛地刹住脚。
青儿被她带得一个趔趄,转过脸来满是茫然:“夫人?”
“凛迟,杀了那个刺客?”
青儿见她表情不对,忙慌张地来握她的手:“夫人怎么连尊上的名讳都不避嫌?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夫人还是快同我——”
话没说完,玄负雪双手施法,直接击晕了青儿。
将人拖进附近的阁楼里藏好,又布下了守护阵法,玄负雪才转身,复又朝着金光暴涨的方向去。
她不能再待在这宫里了。
从前太过天真,还以为故人依旧,可如今桩桩件件分明都在警示她:凛迟早已不是记忆之中的无知少年。
他可以背弃师门,与豺狼虎豹为伍,可以搅动风云,安坐王座,也可以面不改色捏爆下属的心脏,还可以上一秒对她调笑逗弄,下一秒便在她未见到的刑场,亲手砍掉昔日同门的脑袋。
离东宫门越近,那股专属于战场的厮杀之声就越强烈,东方金乌冉冉升起,朝霞似血,晨风夹带着冷铁热血气息,一并吹来,拂起她的长发。
玄负雪忽然打了个寒噤。
巍峨东宫门已然遥遥可见。
两边守护的魔将被紧急抽调应战去了,现下只有几个小宫侍看守,玄负雪轻松一个障眼法,蒙混过关。
沉重宫门缓缓打开。
刺目光亮从巨山似的门扉夹缝中倾斜而下。
玄负雪的脚步僵住了。
本该空无一人的宫门外,现在却立着一道身影。
是凛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