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在仙魔大战最后被鬼千玦虐杀于沉日台下,曾经凛天极最为宠爱的小徒弟,也是麒麟子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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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们担心的没错,在木屋内闹腾的那一场,让玄负雪受了惊,回青松居后便病倒了,还病得好大一场,接连两个月都起不了身。
是以她错过了今年的春读,同门师兄弟姐妹都启程去了白鹭洲,她却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宽大的罗汉床上发呆。
苍未名怕她无聊,托人送来了一些精致吃食和带图话本。但二师兄为人谨慎古板,送来的话本都是玄负雪早就看过、记得滚瓜烂熟的剧情,无甚新意,打发时间都嫌弃无聊。
她没骨头似的靠着软垫,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灵瓜子,拆开乌行止寄来的信件。
还好这小子够义气,去了白鹭洲还没有忘记她这个好姐妹,三天两头便有信来,洋洋洒洒一大封,记载下在凛家春读的所见所感。
凛家开放春读,乃是仙门中一大盛事,所有弟子都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了过去,即使不求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崇高理想,能够亲眼见识一番千年宗门的深厚底蕴、浩大气势,也算开了眼界,去的不亏。
乌行止来信上说,几乎各门弟子都不想错过这样的新鲜事,所以这次往凛家春读的弟子数量创下了历年来参与春读弟子数的最高记录。
玄负雪扁了扁嘴,飞快地跳过一大段感叹她为什么缠绵病榻没能来见识白鹭洲繁华的废话,读到下一段的内容却让她扬起眉毛。
信上道,凛天极上月出了趟远门,再回白鹭洲时身边多了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凛天极对外说是自己游历人间时遇见的有缘子,见对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便收为徒弟,让他正式拜入了凛家,取名为凛迟。
她骤然回想起一个月前同那犬少年,也就是凛迟的最后一面。
彼时她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喉间都是灵药的苦味。
午后,青松居万籁俱寂,只有窗外灵雀偶尔叽叽喳喳,玄负雪一边无声诅咒那个害自己受惊患病的狗崽子,一边伸出手摸索着从床头案几上放着的白瓷罐里抓出几颗蜜饯,丢进嘴里。
舌尖的甘甜稍微化解了她心里的郁闷,正闭上眼准备午休,床边的窗框忽然“啪啪”响了几声。
有人在用石子丢她的窗户。
谁这么大胆子?
不知道青松居、乃至整个弟子居里,除了大师兄、二师兄,就属她玄负雪算老大么!
她披起衣裳,翻身下床,没好气地一把推开窗:“谁——”
她被人捂住了嘴。
窗外日头正盛,刺得人睁不开眼,万年青松枝头上,两只肥嘟嘟的小雀儿一蹦一跳,绕着新搭好的巢叽喳叫唤个不停。
玄负雪被捂住了嘴,闻到少年掌中的各种味道,泥土,雨露,墨汁,草汁,苦药,花香,交织在一起,熏得她头晕脑胀,神思恍惚。
她一把拽下来少年的胳膊,根本没有分心收敛自己的力气,白皙指尖在他小臂上掐出了几道半青红的指痕。
应当很疼,但没有听见对面的人发出一声抱怨。
玄负雪没好气地瞪着他:“凛师祖不是将你要走了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用手指了指她。
玄负雪眉毛一挑:“来找我的?”
少年点头。
“找我做什么?”玄负雪抱着胳膊,如临大敌,“你再乱来,我就喊人了啊!别以为抱住了凛家的大腿就可以为所欲为!”
上次被他扯烂的还是最喜欢的那条绫罗流仙纱裙!
想想就气!
少年默不作声,从怀里掏出一张带着墨迹的宣纸,他一路小心呵护着带来,可行动间难免还是弄皱了。
玄负雪没接那张纸,只是瞟了一眼,念出上面的字:“迟。什么意思?”
字迹苍劲有力不失风骨,绝非一般人能写出。
难不成是凛天极写给他的?
她倒是听说了,那日凛师祖将人带走以后,特地找了几个有名望的教习先生,专门教少年习字说话,助他开蒙。
毕竟他成了凛天极的徒弟,按照辈分来说将是未来的凛家大弟子,如果还是大字不识、不通礼数,丢的可不止是他一个人的面子。
看来一掷千金请的教书先生还算有些用处,玄负雪又斜一眼安静捧着宣纸的少年,至少没有一冲上来就扑人,行动举止间也安分了不少。
发冠梳得整齐,身上也不再是破烂的青袍,他今日换上了凛家独有的白金华袍,月白锦缎上绣着的金牡丹大颗饱满,朵朵怒放,腰间还佩着一块剔透碧玉佩,站在清凌凌日光下,活生生是话本里写的哪家富贵闲人小公子走了出来。
玄负雪又瞄一眼那张写着“迟”字的墨迹。
哼,写就写罢,还特地拿给她看,做什么?炫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