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望顿感惭愧:”那你……“
沈一诺淡淡的开口:“纵然钦慕一人,也只是自己的事。若她真的已经得偿所愿,那我怎么会做那些惹她厌恶,也惹自己厌恶的事。”
“这一生,我会陪着她,安之若素,纵不来不去,亦不卑不惧。”
雪光耀眼,沈云望不敢看,当年是不是也有人这样笑谈,一言相期,一诺倾情,死之不悔。
然而如今眼前的人坦然一生一世,不来不去,不卑不惧。
或许前世今生还有一个女子,千百年间,静候一点灯之人,叹过他前尘尽负,此生愿他得偿所愿。
“这些天,我不过是见德君重病,心里却总掂记着帮陛下研制花草点心。于是帮着记载方子食谱,整理书册罢了,也算疏散疏散他的病中郁气。姑姑放心,德君已经大好,过了今日我便不去了。”
沈一诺静静的看着姑姑,突然来了一句:“姑姑别怕。”
沈云望为之一颤,随后自嘲的笑了笑:“姑姑总是以为你还小,如今看来到是姑姑拘囿了。姑姑错了,可是一诺你要答应姑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沈一诺道:“一诺自然明白。但姑姑是否也能答应一诺。不要太为难自己。“
沈云望不解。
沈一诺接着说:”一诺明明记得小时候姑姑也是爱笑爱打趣,甚至还带过一诺逃过祖母的课,可自从姑姑入了京之后,却愈发沉默寡言。”
“有时一诺都怀疑姑姑是不是变了一个人。一诺有一个猜想,姑姑要让白身可以入朝堂改世局。可是洪流入朝,总要让白身看清旗帜,明白立身。”
“便愿身为蜡炬,烈火成灰,也要为天下白身立一个清名砥柱,所以才让太多的要求和规矩来限制自己。但天下白身的清名之源,绝不能靠姑姑一人,姑姑何必把自己逼得太狠。”
沈云望很温柔的笑了,却没有说一个字,正如她不能改变沈一诺的想法,沈一诺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沈家是大儒辈出的名门。是在万里黎脑子里都是一群成天在屋子里读书的读书人,可是万里黎却从来没有想过沈云望可以和万里黎交浅言深。沈云望的坚毅和傲气从来不低于她。
沈一诺不忍转身:“姑姑说一诺在宫中太苦,熬不住。可是姑姑举世皆浑,唯尔独清,这样的日子姑姑要怎么熬?”
沈云望见沈一诺如此,本想劝慰可终究选择放下手来,说起了故事。
就像沈一诺小时候,她为他讲的所有故事一样:“一诺,你还记得进宫时路过的那条朱雀大街吗?”
“我大楚国都这条朱雀大街可真是举世无双,足够容纳八匹马车并驾齐驱。街道两侧,都是一排排高耸入云的楼阁,大楚之人无权无势甚至这辈子都不能摸到朱雀大街的一角。”
“地面上铺设的地砖,采用上等青石,精心打磨和雕刻,各种吉祥寓言,神话传说,帝王将相。哪怕是我也花费了足足五天才将这些故事一一看遍。“
沈一诺已经猜到沈云望想讲什么了,他转过身来看着姑姑的背影,却无从安慰。
三十多年前,先帝登基不久,以文谈雅集之名,数次迎江淮之人上京。无数才女名士孤身上京。可权力的斗争皆是没开锋的刀,要以人命来开刃。
最后一腔热血,没有撒在史书之上,却滞留在了大楚锦陵朱雀大街之上。顺着朱雀大街的花纹,地势。最后渗透进朱雀大街的每一块地砖。
沈云望望向每天上朝的方向:“我每一天上朝的时候,都会掀开车帘看着世家的马车从这条大街上驶去。”
“看着她们中间的很多人,明明这辈子也没有可能用鞋履站在朱雀大街的地砖上。”
“但,当年她们一句脏了,整条街便在一个月内拆了重建。所以一切又当作没有发生过。三十年前的血干了,也凉大楚所有读书之人的心。”
“你刚才说,我没有把陛下当做万里黎。对,我做不到,陛下登基,虽然是天下最好的选择,可也代表着三十年前的血,再也没有翻案的可能了。”
“我也想认陛下为好友,为知己。可是沈家的长辈,故交,那些忠魂文骨全部都碎在了三十年前,再也洗不清身上的耻辱。”
就像这漫天风雪,在有些人看来是瑞雪兆丰年,对于有些人却是路有冻死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