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赖话全说了,杜宣缘这会儿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倒显得她不识抬举。
杜宣缘笑道:“大将军客气了,你我皆是大成子民,本就是一家。”
陈涛的动作一顿,接着又猛猛拍了杜宣缘几下,连连点头大笑道:“是是是,本就一家,何分彼此?”
“来来来。”说着,他又把杜宣缘往前推一推,“坐这儿,咱们哥几个聊几句。”
杜宣缘也不客气,径直坐下后,面带微笑地听着。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听到这群定北军的高层聚集一处,只谈毫无营养的闲话,一句当前局势、调兵遣将的话都没有,杜宣缘的心还是猛然一沉。
——这样的“大成守境军”,也难怪周边百姓要躲军役。
心中抑抑沉沉,杜宣缘面上还是保持微笑,偶尔在他们的谈论种插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像是一个单纯过来混日子的小年轻。
互通姓名并闲聊一阵后,陈涛仿佛宾主尽欢般起身。
他向亲卫交代着今晚设宴摆酒款待杜宣缘,而后转身故作思索一阵,对黄要善道:“流长啊,陈老弟初来乍到,对军中杂务尚且生疏,今日你来接应她的,想来你们聊得不错,不如就由你来带着她熟悉一段时间吧。”
黄要善的神情瞬间肉眼可见的难看。
他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应下一声,又扭头看向杜宣缘:“仲因啊,可得好好学着点。”
杜宣缘依旧笑着,好像对其间的敌意一无所知。
陈涛很是高兴的模样,击节笑道:“如此甚好,陈老弟你要好好跟着流长,他是黄老将军的孙儿,自幼在营中长大,没人比他更熟悉咱们定北军了。”
说这话时,陈涛大咧咧的笑看上去都带上几分深意。
各营的偏将军陆续走出营帐。
杜宣缘的余光扫见黄要善阴沉沉的视线定在自己身上。
这定北军的情况,倒是有点意思。
人走光后,陈涛的笑容像是面具一样,眨眼便被“取下来”。
他摩挲着手中的杯子,若有所思道:“这次来的这个……倒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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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篝火点燃,周边无数火把竖起。
好酒好肉一份接一份端上来,食物的香气铺满整个营地。
陈涛举起一坛酒痛饮,而后看向杜宣缘道:“陈老弟,听闻你这次赴任还带了弟妹,怎不见他?”
杜宣缘慢斟浅饮,回:“内子害羞,不敢见人,还望大将军勿怪。”
陈涛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没多大兴趣,摆摆手表现自己的大度,而后又提起别的话题。
这群人喝酒都是“哐哐”往嘴里灌。
即便大成的提纯技术并不高超,酒的度数不高,这种喝酒法也不可能不醉。
没过多久,许多人便面色酡红、勾肩搭背,拉拉扯扯着又哭又笑,陈涛也和他的“兄弟”们抱作一团。
杜宣缘则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用自己带来的油纸包上一些菜肴。
直到天上都瞧不见月亮,这顿酒才慢慢散去。
陈仲因正睡得迷迷糊糊,一听见掀帘、开门的动静,又一个激灵睁开眼,抻着脖子看过去。
在瞧见杜宣缘走进来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杜宣缘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他。
陈仲因还没开始拆这包东西,就瞧见杜宣缘在拆她自己的腰带,急忙忙移开视线。
正窘迫着呢,他又听见杜宣缘道:“咱们初来乍到,今夜也是一片混乱,我才留你不让出去,这都快丑时,你定然要饿坏了,还是快些吃点垫垫肚子。”
“我也不喜外边那样乱哄哄的场面。”陈仲因垂眸说着,并开始细嚼慢咽。
杜宣缘长叹一声,道:“此地不比安南军,定北军的情况实在复杂。实话实说,我都有点后悔当时出皇城时将你带上了。”
“后悔”。
陈仲因的动作一顿。
他还是头一遭从杜宣缘口中听到这个词儿。
杜姑娘在他眼中,是永远的一往无前、坚不可摧,不论前边挡着什么样的高山,她都会坚定不移地踏过去。
她好像根本就不认识“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
杜宣缘将外衣挂到衣架上,她一转身,却站定在原处,并慢慢歪着脑袋,盯着陈仲因嘴角莫名其妙上扬的弧度。
她刚刚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吗?
怎么小陈太医突然就笑起来了?
“笑什么?”杜宣缘一个响指,把陈仲因飘远的魂儿拽了回来。
“没、没什么。”陈仲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自觉笑起来,立马把嘴角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