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眺望着马厩里一匹匹良驹,马场里全备的设置。
“孙将军,不知可否将那位为‘野兽’所害的士卒家住何方告知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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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背着背篓往家走。
她神态倦倦,垂着眸子,双眼间萦绕着散不去的伤怀。
大概是因为心事在身,她一直快到家门口,才发现有人站在门口等待。
年轻的那个人她不认得,现在也没什么精力交际。
所以女人只对另一人点头:“孙将军。”
孙见松指指杜宣缘:“这位是安南军的督军御史,前来吊唁。”
女人“嗯”一声,又忍不住道:“我家男人不会半夜上山的,这里边一定有别的原因……”
在场二人皆知道内情,可现在面面相觑,只能将有些话咽下去。
门口挂着白灯笼,新刻的灵位摆放在中堂,灵位前依照大成习俗点着一盏长明灯,房里打扫得干净整洁,就是少了些人气的冷清。
女人放下背篓,取出一束细香递给杜宣缘。
接着她径直收拾起背篓里的地菜,面上是木然的毫无表情。
杜宣缘就着长明灯豆粒大的火苗上完这一炷香,转身环视这所带院子的小房子。
院子里种着几垄菜,在春光明媚中舒展稚嫩的叶片。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今天就不留两位吃饭了。”女人勉强笑道。
杜宣缘回避着敏感话题,与她闲聊几句,随后跟女人打声招呼后在院子里转了转。
她的目光落在篱笆上。
已经风干的鸟粪粘在上边,周围皆是旷野,不见高大的树木。
在杜宣缘深思之时,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只见女人怔怔看着她,眼眶微红。
“御史大人……”她嗫嚅着,“我……我记得那天,有一只鸽子落在篱笆上。”
她又露出祈求的目光,对杜宣缘道:“他无缘无故上山做什么呢?是有人叫他去的,对吗?”
女人说到“有人”时,眸光忽然闪烁一下。
夫妻一场,或许她早也察觉到丈夫有哪里不对劲。
在离开这座小院后,二人都很一言不发。
骑着马走出一段路后,杜宣缘才率先打破沉默,她问:“孙将军此前来祭奠过吗?”
“下葬前来过。”孙见松道。
“听说这段姻缘是孙将军撮合的?”
孙见松侧目:“打哪儿听说的?”
杜宣缘不回,孙见松默然片刻,自嘲般笑道:“是。身若浮萍的人,不会在乎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他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在此成家立业,行事时也会顾虑落在此地的自己的家。”
“注重一个暗处的人可能对此地的影响,却无所谓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引来的洪灾吗?”杜宣缘正视前方,“还是说,孙将军口中的‘此地’,只有吴地留州的黄池军驻地?”
孙见松一愣,猛然转头盯着杜宣缘:“你是说吴王刻意毁堤?”
“否则皇帝做什么要突然调用暗探查他小叔?”杜宣缘反问。
孙见松低眉思索一阵,一字一顿问道:“吴王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谁知道。”杜宣缘并未和盘托出,“但证据确凿,我将这个消息上呈帝案后,皇帝亦选择调查,难不成孙将军与吴王朝夕相处,比皇帝更相信他的小叔不会做这种事?”
孙见松一时说不出话。
他并非笃信吴王,只是在自己的辖地做这种事,他吴王吃得是吴地的食邑,万千良田被淹,对他有什么好处?
可孙见松传信给穆骏游,就是因为皇帝动用暗探让他生出疑虑。
现在从杜宣缘口中得知确切的消息,孙见松更是愕然。
与此同时,他瞄了眼杜宣缘,莫名生出些“这家伙居然会干干脆脆地说明情况”的念头。
“所以当日你们被吴王扣押,除了福乐郡主的原因,更因为你们已经发现蛛丝马迹?”
杜宣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孙见松思索着道:“吴王肯将你们放出去,是你们假意奉承?”
若是叫吴王以为他们达成合作将穆骏游一行人,脱困后不再理会吴王,也难怪现在吴王气急败坏,屡屡向穆骏游送信令他前来姜州议事。
“议事”——孙见松脑海中突然闪过某个念头。
“如今还在僵持。”杜宣缘的话打断他的思路,“吴王还扣押着山南三个刺史,山南三州还在向吴地提供余粮,许多话无法明说。一旦撕破脸,吴王不一定会对朝廷命官动手,但遭殃的一定是吴地百姓。”
“进退两难,尔等又当如何?”
杜宣缘笑道:“看似进退两难,可出路早已给到。”
“你们想做什么?”孙见松紧盯着她。
“我来此地其实是为了两件事。”杜宣缘回望过去,双眸里盛着一碗清澈的金色流光,“其一,问将军一个孰轻孰重的问题,方才已经问出,现在也获得了答案。”
“其二,来问问死者,他真正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