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垂眸,重重喘息几声,压抑住激烈的情绪,而后他猛然抬起头,问:“陈仲因呢!”
前来报信的下属有些茫然。
况且他也不知道“陈御史”现在在哪儿,只好低头告罪,道:“属下不知。”
吴王连名带姓地吼出王刺史全名,道:“他呢!你也不知?”
心知自己被迁怒的下属更加惶恐,连忙道:“王刺史下午备马车出城去,至今未归。”
千头万绪在吴王脑海中翻转。
终于他闭上眼睛,压下所有复杂的念头,沉着声说:“他一回来便叫他来见我。去查陈仲因在哪儿,另,对官驿严加看管,若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下属诚惶诚恐地应下,急急走出去,不敢再多问一句。
吴王盯着颤颤巍巍的火心,好半天才扶着身边的王府管事站起身来。
他问:“福乐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管事眼中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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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驿中,穆骏游也是夜深难眠。
他惊诧地站起来,对熊门反复确认:“你真没看错?方才匆匆赶过的是福乐一行人?她中箭了?”
“是!”熊门斩钉截铁,“绝不可能看错,而且……”
“而且什么?”穆骏游立刻追问。
他深知其中牵扯的利害关系,忍不住焦急踱步。
熊门斟酌着遣词用句,道:“而且郡主伤势极重,那个中箭的位置,恐怕……凶多吉少。”
穆骏游动作猛然一僵。
“陈御史还没有回来?”
熊门摇头:“没有,不过官驿外突然多了些形迹可疑的人藏在暗处。”
穆骏游对熊门侦察、潜行的能力放心,没有多余问“有没有被发现”的问题,他思索片刻,对熊门道:“你悄悄去城门口守着,若见到陈御史,让她赶紧到外边躲着,千万不要回来。”
他相信福乐这件事与杜宣缘无关,于情于理对方都没有对福乐下手的理由。
但现在局势不明,穆骏游不知道痛失爱女的吴王会不会对杜宣缘做什么,还是让杜宣缘先在外边避避风头。
熊门应一声,立刻从隐蔽的地方溜了出去。
不过他注定今夜是等不来杜宣缘的。
尚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杜宣缘在农家睡了个囫囵觉,早上迷迷糊糊被鸡鸣惊醒。
她翻个身。
熟悉的鸡鸣叫杜宣缘还以为在皇城家中,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早晚把你的大公鸡宰咯。”
随后才想起自己现在正处于皇城千里之外的姜州,身边也没有容易害羞又较真的小陈太医,她长叹一声,从床上爬起来。
一觉睡醒,昨日身上的小伤与干活的胀痛已经无影无踪。
她洗漱完换上粗布衣裳,背着背篓出门。
一路上还同昨日一块干活的几名汉子笑着打招呼。
按杜宣缘想,今天福乐和吴王肯定都要来找她麻烦,既要应付小的,又要取信大的,实在太过麻烦,不如先在外边躲两天,等福乐这个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丫头忘了这茬,她再回姜州城想办法试试加入吴王阵营。
干活的时间过得飞快,到中午一位婶子来送饭,随口跟自家汉子聊几句闲话。
提到城中不知出了什么事,城门口都是乱糟糟的,今日分发救济粮的官兵也没来,好像城里还挂上白幡。
“哎,那位邻村的小兄弟呢?”婶子向四周张望着。
“刚才还在这儿呢。”她男人也很是奇怪。
趁人不注意离开村子的杜宣缘,匆匆换上昨晚藏起来的绸缎衣裳,一面向姜州城赶去,一面处理着自己今早胡乱扎上的头发。
她还未走近城门,便感受到一股如有实质的目光。
熊门戴个斗笠,一身麻衣,坐在城门口的茶摊上喝着凉茶,目光时时瞟向周围。
终于,让他的视线逮住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把茶钱往桌上一拍,立刻起身向杜宣缘走去。
杜宣缘原在警惕,待熊门靠近后她通过身形认出是谁才放松下来。
可熊门上来便拉住她往城外走。
杜宣缘当即止住熊门的动作,又见城门口不适合拉拉扯扯,于是同熊门闪身到旁边一处偏僻的角落。
熊门小声道:“陈御史,穆将军叫我向您交代,切莫回城,先出去避一避。”
杜宣缘皱眉道:“先告诉我城中发生什么事了。”
“福乐郡主昨夜遇刺,现已身亡。”
杜宣缘猛然抬头盯着他。
熊门在这锐利的目光下咽了口唾沫,又道:“吴王定会向您问责,不论如何您还是先‘失踪’几日,待局势清楚再回来。”
“不。”杜宣缘拒绝。
熊门还要张口再劝,却见杜宣缘抬手止住他的话。
“我并非意气用事。”杜宣缘冷静地说,“这件事是冲我来的。但我不在,不代表吴王不会借题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