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没再说话。
她闭上眼睛,又睡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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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浮州的大夫过来一把脉,面上顿时冒出喜色来,连连道:“小姑娘生机旺盛,此危过矣!”
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看着大夫开出一份新的药方,并仔细听着他交代的细节。
待人走后,杜宣缘将药方交给杨均心,亦是将昏睡中的阿春托付给她,略一躬身,随后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陈御史……”杨均心忍不住关切地叫住她。
杜宣缘并未转身,只道一句“无事”,踏出房门。
阿春腰上的绳子另一端拴在杜宣缘身上,横木坍塌时杜宣缘一面拽紧绳子,一面穿过乱木,在铺天盖地的鞭笞下紧紧抱住晕厥过去的阿春,才将阿春兼她昏迷前牢牢拉住的杨均心和穆凭意捞了回来。
当时情况紧急,阿春满脸是血、双眼紧闭,杜宣缘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
在病榻边枯坐一夜后,那些钻心的疼痛才慢慢蔓延开,让杜宣缘近乎寸步难行,好在隔壁就是临时休息的地方,杜宣缘和衣躺好,闭上双眼,将脑海中纷杂的思绪统统搁置。
两天未眠,她现在必须要睡。
才能在睡醒后更清醒地面对后边的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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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宣缘再睁开眼时,嗅到一股药汤的味道。
她估了估时辰,推测这是煎给阿春的第二服药,既然要服药,现在阿春应当是醒着的。
杜宣缘从床上坐起来,感受身上的伤痛。
不出她所料,系统虽然自动关机,但伴随带来的高于这个世界的能力还在影响着自己使用的躯壳。
那些严重的伤在她得到充足休息以后便好上许多。
虽然行走间仍有隐痛,但不至于举步维艰。
外边天色几近暗沉。
杜宣缘来到隔壁,杨均心正细致地喂阿春服药,阿春抬头瞧见杜宣缘,露出惊喜的神情,不过她是一点儿也不敢笑了,生怕再扯到伤口。
杨均心顺着阿春的目光望来,捧着药碗朝杜宣缘一笑,算作打招呼。
杜宣缘向她回完礼,伸手轻抚阿春的发顶,嘴上却道:“叫你逞能。”
“才没有……”阿春吐字模糊,不敢张口大声说话,但面上不服的意味可谓是明晃晃挂着。
杜宣缘不与她争辩,只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说要随我来长见识,接下来的时日你只能躺在床上见识啰。”
阿春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气鼓鼓瞪着杜宣缘。
杜宣缘“噗嗤”一笑,不再逗她,正色道:“总之你好好修养着,我在这里还要待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多得是你的好日子。”
阿春只以为还有机会在山南六州到处玩,立时开怀起来。
杜宣缘又对杨均心道一句“麻烦了”,随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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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所在的地方,是穆骏游在浮州为妻女置办的房子。
他既然从丹州赶回来,处理公务自然也是在自家书房,天色已经暗下来,书房里灯火通明。
叩门声响起,门外有士兵看守,方才并未有出声提醒的情况,穆骏游便猜到入夜来访之人是谁,他将正在处理的文书放好,起身开门。
杜宣缘站在门外。
外边没有点灯,她原是身处黑暗中,这扇门一打开,灯光倾泻而出,便将那双透亮的眸子点亮,像是在她眼中烧起一把火。
她嘴角带笑,是从前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晚意渐凉,穆骏游莫名觉得身上一股冷意。
他压下奇怪的念头,将杜宣缘邀进来并询问她的来意。
“冒昧打扰。”杜宣缘和颜悦色,“是想到两件事来与穆将军相商。”
“一件公事,一件私事。”
杜宣缘话音一顿。
穆骏游径直道:“丹州、浮州、汇州的情况已经讨论过并定下章程,现在正按部就班地推进。丹州受灾情况严重些,还需要其他三州多加援助。好在山南六州宛如兄弟,调粮、调人都不算艰难,再有二十天民生应当就能步入正轨。”
“那姜州呢。”杜宣缘毫无波澜地吐出四个字。
她一直是笑着的,眼角却一点儿弯起的高度都没有,叫勾起的嘴角都像是锐利的刀刃。
穆骏游默然。
见他的态度,杜宣缘便知道穆骏游这个聪明人也清楚其中的猫腻。
“明人不说暗话,”杜宣缘也不打算跟穆骏游绕圈子,“去岁姜州修葺堤坝,向朝廷申请了百万两白银,户部批了。敢问这笔钱是变成今日姜州堤坝上那一个个窟窿了吗?”
穆骏游重重吐出口气,沉着脸不看杜宣缘。
他背过身去,盯着案上的卷牍,道:“这笔钱去了哪里,我这个隔着麓山的安南军军首哪里知道?许是流进哪个富贵人的口袋里,又或许是……”
穆骏游声音一停,缓缓转头看向杜宣缘:“用来买了凿石头的铁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