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得时间太久,就不能算作“不慎失窃”,没了借口,容易将好心人牵扯进来。
负责审理这件案子的官员很头疼。
前两天去王刺史府上,只得了“秉公处理”的答案,他也摸不清王刺史对这个远房偏枝的态度。
结果他草拟的判决书才写到一半,又惊闻福乐郡主来访。
更麻烦的是他也看不懂福乐郡主的态度。
明明是急匆匆、指名道姓来见叶慧娘,可一句交代都没留下人就走了,到底是不是要保这个人他也不清楚。
现在又有一个黄毛丫头宣称掌握新的证据。
她从镇上请来一位不入流的秀才做讼师,要求重理此案。
官员坐在高台上一听,人证、物证俱全,照这样判下去,倒是真能给叶慧娘减轻刑罚,更何况大成是允许小罪赎买的,只要拿得出银两,就能直接将叶慧娘从牢狱中赎出去。
旁听的王家人很是不忿,大骂作证王叶夫妻关系不睦的老人,更兼痛哭流涕、捶胸顿足。
吵得主审官脑袋疼。
他不在意西梅镇的王家,左不过一个富庶之家,儿子不争气,死得又是个因为娶罪臣之女近乎放弃仕途的白身。
他担心的是另一个王家。
但人家没给过明话,只说按罪证行事,现在有了新的证明……
虽然两边大人物的态度都不明确,可从始至终王刺史都不曾叫人过问这件事,倒是福乐郡主还亲自上门过,这样想来……那边干脆秉公办事,按证据处理好!
主审官心里有了计较,一直皱着的眉头也放松下来。
他抓起惊堂木,正要落下断言。
突然,围观的百姓如抽刀断水般被分到两边。
方才还跟在菜市场门口看热闹似的百姓此时都噤若寒蝉,乖乖在仆役的驱赶下挤到两边,在中间留出一条宽敞的路,生怕他们脏到贵人的脚。
主审官的手立马从惊堂木上收回,急匆匆起身相迎。
一袭繁复华美长裙的福乐郡主大步流星从外边走进来,所有人都在行礼。
有人在心里对福乐郡主的目的猜测纷纷。
更多人头脑一片空白。
大抵只有阿春一人,瞄到福乐郡主那盖到鞋面的长裙,腹诽着:她这样走来,居然不会被绊倒吗?
福乐郡主从阿春身边走过时,脚步一停。
阿春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听见她“哼”了一声,眨眨眼,脑海里已经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对方趾高气扬的模样。
福乐郡主一点儿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主位上。
她抬手一挥,让主审官自己找地方去。
主审官可不敢驳这位主儿的面子,赔着笑坐到一旁,心下觉得自己方才做出的选择果然没错,这不,重审的消息刚出去,福乐郡主就跟插了翅膀一样抵达,肯定是想保住叶慧娘。
这时他听见福乐问:“审到哪里了?”
主审官起身,毕恭毕敬地将方才的情况详细说来,语调轻扬,言语间毫不避讳自己打算轻判叶慧娘的意思。
可福乐只听到半岔,便面色一沉。
她径直打断主审官的话,问道:“叶慧娘是不是杀了人?”
主审官敏锐地从这句话里领悟到不同寻常的意思,可他刚才的话已经说出口,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答一声“是”。
果然,福乐下一句话便是:“那就直接斩立决啊,啰啰嗦嗦做什么?”
主审官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领悟错了福乐郡主的意思,这个阴晴不定的小祖宗是来催命的!
可他又不是福乐郡主,能任意妄为。
他刚才的话已经出口,纵使他想卖王家、郡主一个人情,也不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目无法纪啊!
主审官不说话,冷汗已经从额间泌出。
福乐可不管这些,她不耐烦地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下判决啊。”
这对于在场的王家人而言,可谓是峰回路转,全都顾不上哭诉他们那已故公子的可怜,单朝着福乐郡主大喊“明鉴”。
福乐眉头皱起。
叶慧娘是个愚妇,这些人也是令人作呕的群豸,真是讨厌。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那并非漫无目的地闲看,认真的神色显然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隐于暗处的杜宣缘轻叹一声,终于现身。
她站在门外朝福乐遥遥一拜。
随后转身往远处走去。
福乐面上瞬间绽开喜意,立马起身小跑着向外冲去。
主审官是背对大门、面朝福乐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满头雾水拦着福乐道:“郡主!郡主且慢,这案子……”
“别挡路!”福乐一把扯开他,“你审案子还是我审案子,问我做什么!”
主审官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低声道:“还请郡主给小官一个明示。”
福乐看也不看他,一个劲往外去,只道:“秉公办理吧。”
主审官哭笑不得——怎么又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