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穆骏游多有忌惮的皇帝,很有可能会将此行的功劳归到籍籍无名的小太医身上,对她大加封赏,以示敲打穆骏游。
虽然这份“功劳”穆骏游确实不敢接下。
但一通辛苦为他人做嫁衣,总叫人心怀芥蒂。
杜宣缘笑而不语。
“近三万兵马,你吞不下。”穆骏游摇了摇头。
杜宣缘的出身不好,就算得了这场势,至多不过是做苍安县驻军的首领,分走这队兵马。
不过穆骏游更觉得皇帝会让杜宣缘在安南军中任个文职,安插在穆骏游身边充当暗探。
毕竟高淳刚“失踪”了。
穆骏游脑海中有个念头闪过——高淳刚失踪得可太是时候了。
不仅为杜宣缘引来了山匪,还为她铺好苍安之行后的路。
没有人会怀疑是这个小太医动得手。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模样的文弱书生,和孔武有力、功高震主的将军,谁的嫌疑更大,一目了然。
再想到高淳刚这个引子,还是他亲手送到杜宣缘眼皮子底下的。
真是让人牙痒痒。
“当然,这些兵还是将军的,我只是想帮将军解这燃眉之急,你我暗中结盟,这份功劳兜兜转转不还是到将军手中吗?”她望向穆骏游,可惜带笑的双眸中满是熊熊野心。
她的志向远不止此,也许她确实看不上这份功劳,只想拿这件事做个跳板。
电光火石间,穆骏游尽管很清楚杜宣缘在利用他,也清晰看见这件事背后的意义。
赌一把?
他现在已经站在悬崖之侧,心知肚明自己从前的种种挣扎,不过是延缓将他推下悬崖的进度。
穆骏游在安南军驻地筹谋两年,携兵在皇城外驻扎半年,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又等待了那么久,现在,他在苍安县捧着天大的功劳。
这份烫手山芋到他手上的那一刻起,他前面那些本就徒劳无功的谋划已经彻底化为乌有。
是谁将烫手山芋塞到他手中的?
穆骏游缓缓将目光落在杜宣缘从容的神情上。
一环扣一环,不费吹灰之力便了结苏勤、收拢苍安驻军,现在更是已经抓住山匪头目,穆骏游不知道她接下去的安排,但他相信剿灭苍安县外那些山匪,于她而言也不过是易如反掌。
穆骏游摩挲着掌心,好似手中握着一块越来越烫的栗子。
——也是他自己不甘心充当皇帝的刀、与苏勤斗个两败俱伤,才不知不觉中了杜宣缘的计。
一个明晃晃的阳谋。
只要心有不甘,不愿引颈就戮,他都会做出现在这个选择。
沉默许久的穆骏游长出口气。
他的神色松快许多,望向杜宣缘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好。”穆骏游向杜宣缘颔首,“安南军就做先生脚下台阶一回,只愿先生不要过河拆桥。”
“将军错了。”杜宣缘将笔搁回笔架,“不是台阶,是基石。”
穆骏游没吃杜宣缘画的这块大饼,而是拿起墨迹未干的纸,手指在上边轻弹几下,柔软的纸张发出“簌簌”声响。
“敢问小先生,这剿灭山匪的头功,该从何而来?”
“已经有人送来了。”
.
严登化被绑在县衙外不知多长时间了。
除却恨他入骨的,再没有其他人“来访”。
每日还是只有一碗冷粥,他急切地只想快些离开此地,哪怕是重回狱中,也比这儿多了可以遮蔽风雪的四壁。
——但他和杜宣缘的赌约并没有规定时间。
不过他现在冻得跟冰坨一般无二的脑子,也无暇思考这个细节了。
杜宣缘抿了口热茶,又瞥一眼系统地图,终于施施然起身,令人将严登化带入衙门牢房。
昏昏沉沉的严登化一步踏进燃着火盆的温暖地方,猛然清醒过来。
他神色郁郁地盯着杜宣缘烧得正旺的火盆,显然是认为她终于打算用刑。
严登化挺直腰杆。
他在脑海中已经将各种刑罚想象了一遍,并决心一字不说。
可杜宣缘却在伸着手慢吞吞地烤火。
等了许久,严登化终于耐不住,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你不过是想用这种方法羞辱我,让我寨中的弟兄们看到这一幕,自投罗网。”
他冷哼一声,又颇带得意之色道:“你不必费这个心思了,纵然他们对我忠心耿耿……”
“你的好儿子恐怕巴不得你给他让路。”杜宣缘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严登化面色铁青,为杜宣缘的打断,更为这轻视的话语。
“你懂什么!”严登化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