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岁生日那天,许应特意给自己放了半晌的假,坐了不知道多久的公交车,去CBD的一家蓝塔,买了一个小小的红丝绒蛋糕。
二十九块钱,是一角红丝绒蛋糕的价钱,也是她自己左右博弈半个小时,给自己最大的自由支配的极限。
世事漫长,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拎着一个小小的蛋糕来到黄河边,晚风在这里摇曳,天上的星星斑斑点点,明天会是个好天气,许应想。
她走过拥吻的恋人身旁,在一块干净的草地上盘腿坐下,点了一根不是很明亮的蜡烛,一只手轻轻拢着马上要熄灭的火苗,轻轻吹了几下,许了一个安静而平淡的愿望。
希望二十二岁的时候,能在自己喜欢的事业里有所成就,遇见一个合拍的爱人。
河边带着点凉气,许应心里火热得让她开心,工作,毕业,新生活,哪一样都足够拿出来,帮助她抵御夜晚的寒凉。
软糯的蛋糕入口即化,许应不想回宿舍,一个人慢慢咀嚼着这贫穷又简单的快乐。
一角蛋糕还没吃完,她接到了许建刚的电话,她今天心情不错,在还剩一秒自动切断时,点了绿色的按钮。
“闺女”,许建蹲在校门口的石墩子旁,看见许应跑过来,皱成一团的脸上展出一个窝窝囊囊的微笑。
许应听着这个陌生的声音,不和他虚与委蛇,把蛋糕的盒子摔倒他身上,骂道:“你他妈到底欠了多少钱?”
校门口人来人往,许多人侧眼看着这一场闹剧,许建刚想给许应留些面子,把她拉到小公园,笑道:“没多少,就三十万。”
“你不是说不赌了吗?”
“差一点就能回本了。”许建刚盯着许应的眼睛,笑着说。
许应心里的火腾一下就起来,她最穷的时候要做五份兼职,抄实验报告,代课,做家教,一点一点积攒自己的生活费,让自己在最需要自尊的时候不至于过于狼狈。
可他们倒好,没一个人想着她就算了,每当生活稍微好一点,就有多的数不清的事情来找她。
“自己还。”许应拉好衣服的拉链,准备走。
“不行。”许建刚腆着脸凑到许应身边,似乎是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嫌恶,道:“全家就你的征信没问题,你不还也得还。”
离去的脚步停下,他什么意思?拿自己的身份证去借的钱?
许应反手给了这个男人一巴掌,道:“你真无耻!”
“我知道你找的工作不错,我给你们导员打过电话了,税前能有个快二十万。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不得回报我一点?”
养她这么多年,是怎么养的?许应轻笑了一声,说不出来的痛苦。
“你不给我还钱,我就来你学校闹。”许建刚不要脸的劲儿上来了,逼迫道。
“我不认你。”许应破罐子破摔。
许建刚笑笑,“闺女,你看你这张脸,你不认我,别人就不知道我是你爹吗?”
“就三十万,两年的工资。你还能回报我几年,过不了两年,你结婚了我就不问你要了啊。”
“三十万是吧?”许应似是确认般问道:“借条给我。”
“没有。”
许应从怀里摸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怒气冲冲道:“妈,我爸用我身份证借钱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手机那边的声音轻轻的,却像一记重拳一样砸在她的心上。
都知道,都知道。都指望她养这个家。
许应发疯了似的,对着两人喊:“把房子抵押给银行,卖了也行,我没钱。”
她从没有这么不体面的时候。
“房子,不行啊。抵押的话我们住哪?”
许应道:“爱他妈住哪就住哪。”
许建刚夺过她的手机,恶狠狠地摔到地上,道:“房子你别想,已经过户了。”
过户了?许应直愣愣地瞧着这张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无声地笑了笑,道:“过户给谁了?”
“反正不是你。”许建刚无赖道:“好闺女,你给我把这个钱还完,我以后尽量不问你要钱。”
是了,是了,过户给别人了,这个别人是谁,是弟弟。
“你把什么都给他了,你让我给你还钱?”
“你这么能干,这三十万对你来说不成问题吧,实在不行,你找个有钱人嫁了也行。”许建刚斜睨她一眼,笑道。
“滚!”许应又想去打他,虽然表面上气势汹汹,可心中无声的寂静。
永远年轻,永远被牺牲。这是许应给自己二十二岁的自己下结论。
“许应。”
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万里天空了无痕迹,可是她分辨不出那声音的方向。
一场梦境而已,她知道的,许应告诉自己,她完全知道的。
可是,可是即使在梦里,她也不想承认,自己是完全不被爱的那一个。
“别怕,我在。”有人握住她的手。
怀抱温暖而熟悉,杜若的香气,无论在何时都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脸颊,拂去和泪水纠缠在一起的发丝,宋琢玉问道:“魇住了?”
不是梦,许应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眼睛不知道被泪水泡了多久,肿的都快要睁不开,许应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往他的怀里贴了贴。
听见他胸膛之下,心脏在有力地跳动。许应感觉到他的躲避,双臂环着他的腰,紧紧地和他贴在一起。
宋琢玉轻轻抚上她的脊背,不说话,安静地哄着。
许应顺着这个姿势,揽上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耳朵道:“宋琢玉,宋临春,临春哥哥,你不要离开我。”
“你喜欢我对不对,你爱我吧,”许应的声音发着颤,泪眼迷蒙,道:“你爱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