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第一次彻底释放自己的情绪,也可能是从昨夜到今天下午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
哭过的付演很快睡着了,生怕惊扰他的邢芝芝维持跪在床边的动作,双手在他的后背轻拍。
不知过了多久,在双腿僵硬麻木的时候,禁锢她腰间的力道逐渐松懈下来。
她蹑手蹑脚地将付演放倒在床上,给他盖上薄毯后又调高空调温度。
看了眼时间,发现离五点还有一个小时,再看向睡着的付演,他眼下的两片青黑更显得脆弱不堪。
想到他昨天一夜没睡,估计也没吃什么东西。
邢芝芝准备下楼弄点吃的,她刚从床边起身,手腕忽然被拽住。
“别走。”
低沉暗哑的声音透着一丝迷蒙,邢芝芝回头,此时的付演正半抬起眼眸锁定她。
透过室内光可以看到这双眼睛早已疲惫不堪,眼睑控制不住地合起又被撑开,直至最后合起的时间大于被撑开的时间。
不想付演这般挣扎劳累,邢芝芝重新坐回床上。
她回握住付演抓住她手腕的手侧躺下来,见他还是眼皮打架担心她会跑掉而不愿睡去的纠结模样,她凑了过去在他合起的眼睛上轻啄一下。
“我不走,你安心睡吧,我保证你醒来睁开眼就看见我。”
有了她的保证,合上的眼睛再未挣扎,绵长均匀的呼吸此起彼伏地响起。
待付演彻底睡熟后,邢芝芝这才空出手从脖颈下掏出硌了她好一会儿的东西。
这是一本粉色封面的日记本,厚厚一叠的纸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回忆。
她从床上悄悄起身,捧着日记缓步走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
从纸张的磨损程度来看,这本日记被人翻阅过无数次,发散晕开的笔墨覆盖了不少的字迹。
翻开日记的后半部分,纸面上被水痕浸湿皱起的印记越来越多,有时候整整一页都是蓝色笔墨与水渍纠缠渗透的皱巴巴模样。
这本日记记录了夏琳婚后生活的经历以及心里变化,前期没有发现付勇彬的动机前,她的每一天都泛着粉色泡泡。
后期父母双双殒命、爱人背叛、亲戚倒戈,她陷入□□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之中。
翻阅后期每一张纸上对付勇彬的诅咒,可以强烈地感受到夏琳对他的恨意,令邢芝芝讶异的是日记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页,没有前面密密麻麻的诅咒与哀怨,浸透纸张的不再是颗颗泪水而是早已干涸红到发黑的血渍。
“我好恨,我好恨自己还爱着他!”
这一句话仿佛抽干了书写者全部的力气,每一个字都洞穿了日记本剩下的十几页纸张。
书写者浓稠的血液染红它们,经过时间的流逝与空气的流动,这十几页纸张逐渐干枯、粘连、卷皱直至再也分不开。
原来,夏琳自杀另一个原因是她接受不了自己还爱着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
从小到大事事顺遂的她,难以承受接二连三的打击,她也曾努力自救想要报仇。
无奈重压之下,她的精神状态已然崩塌支撑不起她复仇的怨念。
能在偶尔短暂的清明中为襁褓中的付演谋划好生存的保障,已经是她顽强抗争坍塌成粉尘的心理与生理最大的胜利。
邢芝芝想起多年前有关她自杀的详细报道,夏琳先是割】腕,血液流失产生的剧烈疼痛令她难以招架,最后她为了减轻痛苦打开窗户一跃而下。
夏琳直到死前的一秒都还深深爱着付勇彬,而她痛恨这样的自己,最终选择奔赴死亡。
而这也说得通,为什么付勇彬拥有真正的“一往而深”这款香水。
付勇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花费心思寻找的香水,万般期许能够敲开与莱伯特合作大门的钥匙其实就在他自己手中。
他要是知道夏琳到死都爱着他,哪怕他对她机关算尽,没有一点真心,他会是怎样的感想。
自责?悔恨?自我唾弃?
邢芝芝摇摇头,很快否认这些猜测。
从新闻爆出水泥藏尸案牵扯到他和范文棉,再到今天午后范文棉和她哥哥正式被定为犯罪主谋被抓走,他付勇彬又一次没有任何破绽的逃脱来看,他这个人只爱他自己。
当时付演在警局,结合刚才他说水泥封存的女尸给了他助力来看,在法国隐姓埋名的小吴父母被快速扒出到引渡回国这期间,付演用他“夏先生”的人脉偷偷出了不少力。
范文棉和她哥哥两个主谋落网,其余参与到杀人藏尸案件中的人被绳之以法也只是时间问题。
亲手将仇人送进监狱,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为什么付演还是纠结又痛苦?
邢芝芝撑着下巴冥思苦想,直到视线落在摊开在沙发上的日记本上。
“看完了?”
因为哭过而显得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邢芝芝抬头看去。
醒来的付演面朝她的方向侧躺着,此刻他眼底的疲惫与困乏早已消散,清明重新占据他的双眸。
邢芝芝点点头,她合上日记本送回付演的枕边。
付演坐起身将坐在床沿的邢芝芝捞进怀里,下巴自然地在邢芝芝颈窝处蹭了蹭。
厚实的胸膛带着灼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紧紧贴在后背,邢芝芝只觉浑身发烫,为了缓解这份难言的热度,她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
“我来。”看出她窘迫的付演一伸手,轻而易举地拿到遥控器调低了温度,接着凑到她耳边问道,“这个温度可以吗?”
“太......太近了。”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上,引得邢芝芝全身泛起一阵酥麻的轻颤,她满面绯红地别开脸躲避付演热浪般的呼吸,“你让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