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涉喜欢大西北,那种粗糙的风沙从指缝之间划过的感觉,暴雪渲染着荒凉的大山的感觉,他行走在苍凉的天地之间,像是隐于山海不问过往的路人。
但是乔夺说,像他们这种动不动就跟社会和人际脱节失联的人,最重要就是身上有一根红线牵着。
自然的力量比身处于城市中的人们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可能你今天心情好,天气正巧也很好,站在明媚的山顶上,底下是鸟语花香的峡谷悬崖,潺潺的冰河水透亮的拍打着石床,
就在这一刻,它无限的春光引诱着你,也许是一念之间,完全没有预兆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从山顶跳了下去。
这种事可能听起来怪异,但出事的人不算少,大多都是院里喧嚣躲到山里旷野来的孑然一身的人,没有牵挂。
生死一念之差。
为了这点牵挂,乔夺那些年可没少给陈涉介绍女朋友,
后来两人在沙漠无人区里困了三天,乔夺看见了他钱包里老旧的照片,从此以后再也没提起过这个话题了。
他是有放心不下的人,
虽然那个女人又无情,又自私,又卑劣,总是靠着喜欢有恃无恐的把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但陈涉这辈子见过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她,没有一个能让他这么无可救药。
陈涉挣扎了好多年,最后连自己都骗不过,
索性算了,他也就认了。
反正大明星日理万机的,他远远看两眼,看够了就回山里绕几圈,
人这一生也才多少年啊,少苛责自己。
从早些年一开始的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到现在麻木得叹口气爱咋咋地吧,陈涉以为自己早就看开了。
直到整整失踪了半年,就连圈内的人都在四处打听的别栀子,
就这样,赤裸裸的、措不及防的、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
陈涉愣了足足好几分钟。
“陈涉!”楼底下是乔夺憋着笑意朝着他喊,“不好意思哈,怎么说人也是大明星,你这房间通风光照最好。”
“哥,栀子姐给的太多了!”乔寺也在旁边嘻嘻哈哈的。
这么冷的天,这女人愣是一点窗都不关,门一打开,穿堂而过的寒风把一整片厚重的窗帘都从底下掀翻了起来。
漫天的稿子也打着卷的四散开来,别栀子就穿着单薄的毛衣,手里捏着剧本,窝在椅子上,透过狂舞的窗帘和飘舞在空中的无数纸张,和他静静的对视。
那双透亮的玻璃珠子,安在这张明媚的脸上,带着一种仿佛穿过了前年光阴转瞬即逝的宿命感,让人莫名生出一种逃不脱的慨叹。
闻到陌生人的味道,手底下的金毛叫唤了好几声。
别栀子勾唇,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轻描淡写又漫不经心。
陈涉脑子里像是有跟古琴在莫名其妙的奏了半天,发现是在牛嚼牡丹之后一气之下又把弦给崩断了,陈涉这会就沉浸在被崩的那一刹那里。
“你怎么在这?”
“我付了钱的,”别栀子想了一下,又认真补充,“而且阿妈很欢迎我。”
她就看着陈涉绷着一张脸,在门口僵持了半晌,然后一言不发的转头走了,看背影甚至还能看出几分壮士扼腕的决断。
别栀子幽幽叹了口气,把手上的剧本放在桌面上,喃喃一句:“真难哄。”
她伸手揉了揉金毛暖烘烘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问:“你说是不是啊进宝……”
大冬天的,池子里的水能冰到人打颤。
直到那点刺骨的触感,压下了陈涉脸上的温度,他才骤然清醒了一点,冷水顺着发丝滑落在不够细腻的肌肤上,更添上了两分粗糙的纹理感。
陈涉抬起眼,黑眸里映衬着远处的雪山,思绪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她怎么在我房间里?
——她是来找我的么?
但是听乔夺说,别栀子至少住了有半个多月了,也没联系他——不过他这一个月也不怎么联系得上就是了……
再进来的时候,陈涉淡漠的脸上难免带上了一丝端着的矜持感,似乎打算挽回一下刚刚丢掉的颜面,不急不缓的走到二楼。
打开门,
漫天的稿子落了一地,
里面却空无一人。
陈涉愣住了,心底咯噔一下。
“阿妈,她人呢?”
“这个点啊,估计是去小溪边上了,”阿妈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路过,笑眯眯道,“那儿安静,她老去练声。”
站在房门口的人瞬间也没影了。
“哎你行李我给你——”乔夺拎着陈涉的箱子进来,一句话还没说话,就见黑色的身影像一阵旋风一样冲了出去,他眨眨眼,吐完最后几个字,“放客厅了。”
“哥,栀子姐真的还蛮恐怖的,”乔寺面目严肃的递过来一杯热奶茶,不明觉厉,“是吧?”
“你懂什么,”乔夺啧了一声,“不过他们俩真算的上是个孽缘了。”
不管她是真心的还是无意的,
就像是手上拽了一根若隐若现的风筝线一样,断断续续的攥着陈涉的心脏,消失一段时间又突然出现。
所以乔夺才说,这姑娘虽然表面上温良骨子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招惹的。
老人们不都说了么,越漂亮的东西越有毒。
但他也没什么好评价的了,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念念不完又非得别扭的跟什么似的。
“还是小家子气。”乔夺哼笑一声。
像他们这边的人,爱恨都直白分明,哪有那么多顾忌和弯弯绕绕的。
不然这么相爱的两个人,谁都看在眼里,能够一言不发的分手整整五年么?
一条手臂宽的小水流从岩缝山潺潺的留下来,这里的人管它叫小溪,实际上不知道是哪个分支留下来的一小撮冰川水。
陈涉绕着走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