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弱的街道、绝望的日落、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博尔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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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差不多下山了,天色要晚不晚的。
像是未愈合的伤口,挣扎又折磨。
但也还算亮堂。
陈涉看着别栀子把邮政快递随手扔在后座,扬眉:“不拆开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别栀子从上车开始,视线就一直没移开过陈涉。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一直没有开口。
别栀子在等陈涉主动开口。
她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也沉得住气,她太明白他们之间不止有这件事情而已,但是那些问题都只指向一个根源。
不沟通、不交流。
下意识的隐瞒、回避和排斥。
陈涉一直在排斥在别栀子走进他生活的世界里,他对别栀子说过最多的话,就是那句“你少管这些”。
不管是他背着别栀子去找幺鸡,还是在她面前尽可能回避掉一切自己的事。
陈涉总是在以一种宛如冷暴力的一样的东西,生硬的阻止着他自己的生活对别栀子的延伸。
他似乎自作主张的为她圈出来了一块安全的区域,别栀子只能待在那个里面,哪里都去不了。
明晃晃不加掩饰的视线坦然的落在陈涉的身上,
就像一只无形的手,陈涉甚至感觉它轻触到了他的鼻梁,又顺着颧骨的线条滑落到了凸起的喉结上。
车内太安静了,陈涉开车不爱放音乐。
只剩下两道交替的呼吸声,在密闭的空间内慢慢的融合交织。
陈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他把车停到了路边,这才扬眉迎上了她赤裸裸的视线:“盯着我干嘛,你闲得慌?”
“看你还打算无视我多久。”别栀子说。
陈涉移开目光,朝着窗外徐徐吐了口雾,语气轻佻:“怎么,缺爱了?”
姓陈的贯会插科打诨。
别栀子突然发难,倾身去扒他的领子。
“哎——”陈涉咬着烟,连忙握住她乱动的手腕,“大白天的,耍什么流氓。”
那道不见底的疤痕从肩头没入衣领里。
依然狰狞恐怖。
“陈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打发啊?”别栀子深吸一口气。
“我瞎么?”陈涉嗤了一声,“你长得就像个大麻烦。”
“石膏你提前拆的?”
“提前没多久……”
“那个破俱乐部没了你就不转吗?”
比起这些,别栀子的火更多是被这人敷衍的态度挑起来的。
就像现在这样。
“别栀子,你管得太多了。”陈涉沉默的抽完一支烟,合上窗户,突然道,“就像我也不会过问你之前坐大巴去哪了一样。”
——这是我们之间的界线。
“你现在就给我乖乖的拿好通知书,收拾行李,下个星期送你你A大报道。”陈涉单手游刃有余的圈着方向盘,慢悠悠道,“其他事情都别管,懂了吗?”
陈涉是个有大男子主义病的人。
别栀子深以为然。
“陈涉,我们一起去A市吧。”别栀子这话一出来,她就知道太突然了,没有经过前调和铺垫的话,就这样顺着惶恐不安的情绪一起推了出来。
果然陈涉没说话,只是笑了一声。
别栀子很熟悉那声笑的含义。
“行啊,你说说,我去A市干嘛?”他的语气是带着笑意的,只是那张脸的神色却是轻蔑至极的。
别栀子不说话,宛如岩浆沸腾一样汹涌热烈的眼睛,注视着他,像是要将人灼伤才肯罢休。
“我没你有能耐,栀子。”
这句话的讽刺意味极重。
“我走了拳馆怎么办?俱乐部怎么办?这条街怎么办?”
我走出这里又能干什么?
别栀子,我拿什么养一朵娇贵的名花。
这条路有一段野路,旁边山脚下是一条小溪流,流水潺潺中带着一股子刺骨的寒意。
“你瞧不起这里,我知道。”车轮在石子路上颠簸起来,陈涉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一如既往的稳,说出来的话也是,稳稳当当的让人火大,“想走就走,没人拦你。”
别栀子惊愕的抬起头,字眼从齿缝间挤出来,一字一句的问:“你什么意思?”
“听不出来吗?”陈涉的话像是一条锈迹斑斑却依然见血封喉的利刃,他的语气里带着别栀子熟悉又陌生的那种冷漠和目中无人,“管好你自己,少对别人指手画脚。”
这话一出,别栀子再也没有开口。
空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凝涩。
陈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的紧了紧。
他比谁都懂别栀子是个多有自尊心的人。
“停车。”
“闹什么?”
“我说停车!”
别栀子跳下车,憋着一团烧得猎猎作响的火,把陈涉抵在了车身上,揪着他的领子问:“说清楚点,我瞧不起谁了?又对谁指手画脚了?”
“不是吗,好学生。”陈涉看她,“逗狗一样,缠着闹着让我跟你去A市,怎么,不愿意留在我们小县城是吧?”
他的声音很嘶哑,根本没有平时那么有气势。
但是每个字,都恰好敲在别栀子的神经上。
“陈涉,”别栀子那双眼睛像是戳着陈涉的心窝子凿一样,揪住他袖子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收紧,“你真是个孬种。”
陈涉捏住她的手腕,那双黝黑的眼睛里也窜出一把浓浓的烈火,语气讽刺又冰凉:“你又懂屁。”
“你就活该拿命去赌博,”别栀子被气狠了,呼吸都不顺畅,可是那吐出来的一字一句都清晰的像一把利剑,“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你他妈傲慢什么?要不是我,你连高考都参加不了,”陈涉嗤道,“像你们这种没出过学校的好学生,是不是都有一个高高在上的英雄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