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争却被她那个眼神浇了个透湿,只感觉打心底对这两个人感到有些发麻,鸡皮疙瘩顺着手臂往上爬。
他生活在养尊处优的大城市里,那里的人哪个不是每天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活着,起个冲突都得小心翼翼的斟酌再三,生怕哪一巴掌没过脑子的打出去了,就得加倍偿还,还不如先忍着陪笑脸,自己回家憋着气对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咒骂一顿也就完了。
他没见过这么狠的,不能说是不要命,那感觉,像是不计后果的在挥洒自己凶恶的野性。
没有被驯化过的人,都是这样的么?
王争不知道,他现在只想摆脱掉命悬一线的滞空感:“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我是婊子我下贱,我罪该万死。”
“那我要是这样放你出来,你不会报复我吧?”
“……”王争死命摇头。
“那也没事,我们总会再见的。”别栀子明明是个看上去相当没有攻击性的人,但是王争莫名感觉她跟那种陈涉是一类的,都给人一种鱼死网破的狠劲。
“不会不会我肯定滚得越远越好!”
陈涉远远看到别栀子站起来让开了一段距离,才咬着烟上去挪开了顶着王争的车。
王争连忙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驾驶座的门,生怕一个不平衡给他连人带车都晃荡下去了。
可惜人吓得够呛,腿都是麻的,他还没把自己成功挪出来。
车身突然又是猛的晃了一下。
陈涉手臂搭在车门边上,弯腰看着他关切道:“哟,怎么了这是,人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王争被他挡着出不来,干笑两声。
太装了!你们两个都装!
“太不小心了,这多危险。”陈涉咬着烟,曲指敲了两下车顶,淡声道,“这车也不够肉,下次可别玩这么冒险的了,不然我不好意思向你舅舅交代,你说是吧?”
“是是,下次肯定不玩了。”王争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行!”陈涉直起腰,又拍了拍车顶,“把车挪出来吧,这玩意维修不便宜,算你账上还是你舅舅账上?”
他一口一个你舅,听得王争起了两个手臂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道:“都算我的,多少维修费全算我账上。”
看着跑车艰难的给油从一只脚悬挂的崖口冲了上来,陈涉才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三儿,用皮卡弄个担架过来。”
彭老三大骇: “我草,那小子死了?”
“少爷裤子发大水了,”陈涉啧了一声,“对外就说车子飘逸撞树上,人骨折了。”
“……行,算你们牛批。”
王争尴尬的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别栀子也不太好意思就这样盯着人裆部,她站在越野旁边,眼神落到了陈涉身上。
“看什么?”陈涉蹲在地上回消息,像是后脑勺长了双眼睛一样。
“我就是在想,还是少惹你生气好了。”别栀子由衷感慨。
陈涉嗤笑一声,站起身:“知道怕了?”
别栀子点头。
难怪他在刘警官那里是重点关照对象。
陈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是真当别栀子顺从的点头了,他又突然不爽了起来。
“怕什么,刚刚在车里咬我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陈涉这句话断然是个反讽。
别栀子低头看了眼他手臂上的牙印,破皮了还发着红。
陈涉突然走近,一只手捏住她的两颊,逼迫别栀子仰头看着他。
按理来说,恐惧的眼神陈涉从小到大都要看麻木了,别人的惧怕对他而言甚至是一种舒适感的安全区。
但是莫名的,如果把那样的眼神安在别栀子的那双眼睛里,就格外招人烦。
“我咬你是以为你真的打算把他撞下去。”别栀子感觉到了他话里的火气,颧骨抵住粗糙的手掌,磨得生疼,她皱着眉头,“你先松手。”
“刚刚都到那个情况了,我要是你,我就会让王争掉下去,然后把所有责任担在这俩越野上。”陈涉没松手,语气冰凉,“越野没熄过火,刹车轻轻一放就有动力,姓王的小心眼又爱记仇,他动不了我不代表动不了你,连永绝后患都做不到。”
“又蠢又不够狠,想要在这里生存,别栀子,你还差得远。”别栀子的眼眶憋得泛红,陈涉嗤了一声,放了手,“看清楚了吗,好学生,外面多得是我这样的人,在学校里玩玩过家家就算了,别出来找死。”
别栀子擦了一把脸,盯着陈涉的视线也寸步不让,她实在是像极了通南县随处可见的那种草本植物,胆怯、脆弱、顽强,明明看起来柔弱得不堪一击,但一旦有人用力去勒还会在掌心划出两道血口子来。
就像现在这样的眼神。
他错开视线。
“陈涉,你装得也很差。”
别栀子突然想起,之前彭老三在陈涉提出要跟王争比一局的时候,在她耳边留下的一句轻轻的感叹。
“他是最不能出头来做英雄的人。”
他只能在这里清醒的沉下去,直到那些无望的琐事淹没他的口鼻,直到他彻底成为养料,然后麻木又简单的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