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涉是个黑得很浓郁的人。
黑发、黑眸。
他整个人就是地底下埋着的嶙峋的怪石头,又硬又刺。
唯一的颜色,大概就是指尖冒着火星子的红。
别栀子感觉他更像是食腐肉的乌鸦,猩红的眼珠子,通体透黑。
乌黑的羽毛竖成了一根根要命的毒刺。
“说话。”见她半天不开口,陈涉恶意的用手拍了拍她的脸颊。
别栀子皱眉侧过头去避开:“没有。”
陈涉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淡淡的厌恶十分刺眼,他讥笑道:“试试。”
“我不抽。”
陈涉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这段插曲毕竟只能算得上闲聊,他的视线落在别悦容扭曲脸上,妆容五花八门的熏染在了一起,眼睛里弥漫着恐惧和怯懦。
不合时宜的疑问莫名挂了上来。
这真是娘俩吗?
“不归你管你还管?”别悦容咬牙道,“我是你老子的女朋友,怎么说也算是你半个小妈了,不给我钱用就算了,你还这么对我?”
这话一出,别栀子瞬间瞪大眼睛的转头看向她。
她知道别悦容最近钓上个大的,但也不知道她竟然作死找上了姓陈的。
“他偷人也不归我管。”陈涉的瞳孔黑得又冷又硬,“但你偷钱的事就归我管了。”
“你还偷钱了?”别栀子一下没忍住扬起嗓子问。
至少来这之前,她没想过别悦容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我没偷!”
别栀子对上她闪躲的眼神,就宛如一桶冰水撬开她的头盖骨,从颅骨里往下开始浇。
冰凉的水珠子顺着骨头缝从头浇到了尾,浇得人血管里都是凉飕飕的。
“你偷了人家多少?”别栀子压着怒火咬牙道。
她好像整个人都僵硬起来,陈涉甚至能感觉到手掌下的身躯在发颤。
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气的。
“我说了我没偷!你信你亲妈还是这群混混?”别悦容梗着脖子骂道,“没爹没娘的东西,在这来栽赃你奶奶来了!”
别悦容此人很好懂,一眼就能看穿。
欺软怕硬、懦弱、虚张声势。
阴沟里的老鼠都这德行。
只不过她比寻常老鼠漂亮了不止一个档次,自然也自命不凡,被男人这样抓着头发要债,嘴比脑子动得快。
一口气骂出来,自己后背先湿了一大块。
她才意识到自己骂的是哪位。
瘦长男人立刻识相的撤开一大步,马后炮的提醒道:“这狗没有不打女人的说法哈。”
好自为之。
别栀子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俩人的距离太近了,环住她的躯体宽阔得像一座死寂的山一样,躯体与躯体之间似乎只容得下薄薄的一层A4纸。
她明显的感觉到了身后的人胸腔震了一下。
像是有股气顺着喉咙管滑了上去,又挤在齿缝间变成了微不可闻的一声嗤笑。
警铃大响。
刚刚是陈涉用压着胳膊别栀子,现在变成别栀子不管不顾的环住他的腰。
她是见过陈涉踹人的那一脚的。
非得废了别悦容半条命不可。
陈涉气还没捋过来,刚动一下,就被两条细长的胳膊给框得死死的。
胳膊看上去瘦,力气倒是真不小。
低头一看,给陈涉气笑了:“你他妈也找死?”
“四哥,我替她给你道歉,对不起。”别栀子咬牙仰起脸来,“她偷了多少钱,你说,我们加倍赔。”
她的肌肤很白,是一种通体的瓷白,这会儿显得整个人更苍白了。
除了那双眼睛,赤红又隐忍。
像是火山裂开了一条缝,又死死的给粘了回去。
陈涉觉得这人估计厌恶得想泼他一脸水,这会儿却不得不死死的抱着他,去忍气吞声的替不属于自己的错误道歉。
又滑稽又违和。
“你算什么东西,替她道歉?”
陈涉嘴里咬着点燃的烟,烟灰从燃尽的火星子里落了下来,灰屑刺痛的热度落在了别栀子的脖颈之间,她被烫得一个激灵。
但他的眼睛却很凉。
“松手。”
别栀子对上他的视线。
三秒钟之后,手垂了下来后退一步。
瘦长男人跟旁边几个兄弟目瞪口呆,相互挤眉弄眼的对视了几个回合,也没品出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哎呦!杀人啦——大家快来看呐!有人杀人啦!”
不知道别悦容这女人是酒精上头还是单纯脑子不聪明,让她在道德和物力两边都不占的情况下,嚎得那样真情实感耀武扬威。
“小崽子!老娘就一条烂命,你拿走算了!”别悦容疯得太突如其来,瘦长男人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像个死狗一样配着乱糟糟的头发吊在窗户边,大声哭嚎,“来人呐,杀人了!强/奸了!活不下去了!”
别悦容似乎总是能够不断刷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下限。
十字路鱼龙混杂的,陈涉能干到今天,什么样的泼皮无赖没见过?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抽了最后一口,把烟按灭,对别悦容的大喊大叫看也没看一眼,漫不经意的扬起手臂。
旁边的人立马默契的一拥而上。
嘟——
“喂?刘警官,我是栀子。”
瘦长男人刚费力的把装疯卖傻的女人从窗户上捞了下来,就听到了别栀子拨通电话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效果震耳欲聋,所有人瞬间警惕的顿住了。
“我想举报,十字路xx号棋牌室319有人偷钱。”
这是整个房内最安静的一刻,别栀子顶着一屋子凶神恶煞的视线,语气淡定的继续:“嗯是,我人没事,还在现场,好……金额?”
别栀子侧头看了一眼陈涉:“她偷了多少钱?”
“……”
陈涉看着她,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