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愣了两秒,都笑疯了。
这是许辰懿的绝活,靠这不知签下多少单子。她一开场,包厢氛围顿时松快下来,就连宋宛颜都唱了首《后来》。
能听出她并不擅长唱歌,但声线好听极了。
众人集体鼓掌,她笑着道谢,又翻点歌本点了首。
长成这样还丝毫不骄矜,真真令人喜欢。
接着她蒙上口罩戴上棒球帽,去接了个工作电话。经纪人在酒店里等她,一边处理工作,电话估计是经纪人打来的。
好巧不巧,这时轮到她点的歌。
许辰懿一听这前奏:“靠。”
宋宛颜点的歌是——《爱情的模样》。
许辰懿悄悄瞟晁雨,晁雨还和刚才一样坐着,静静望着屏幕。
直到前奏放了一半,晁雨忽然拿起话筒。
晁二柱大惊:“大家快捂耳朵。”
众人哄笑。
晁雨瞪他一眼。
这事吧也怨不了晁二柱。毕竟小时候,男孩们最怕的事并非晁雨收缴他们的零花钱,那只是要钱。
他们最怕晁雨唱歌,那是要命。
晁雨拿着麦对晁二柱说:“姐姐早就练出来了好吧。”
许辰懿在旁边很轻地摁了下晁雨的手,用嘴形说:“没必要。”
晁雨笑了笑,用嘴形回她:“这有什么。”
三,二,一。
晁雨跟着歌词的指示箭头开始唱:
[你是巨大的海洋,
我是雨下在你身上。]
这是有年亚轩年会,晁雨唱过的歌,明恒宇抱着木吉他在她身后弹。
那年人力资源总监要求,每个部门的负责人必须出节目。明恒宇不擅唱歌,便想了这个办法。
那时两人已开始“交往”,在公司很低调,不过看在知情人眼里,算是一场官宣。
许辰懿记得很清楚,亚轩有钱,一场年会扮得跟小型演唱会似的。晁雨一袭白裙,明恒宇抱着吉他坐在她身后的吧椅,淡蓝模仿鲸鱼游弋的舞台光,落在两人身上。
当时的许辰懿:我又相信了。
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让许辰懿:爱情是狗屁。
此时晁雨握着话筒轻唱,淡淡的,恬静的,跟当年年会上一样。
许辰懿又是一个大写的RESPECT(尊敬):连唱这首歌都没问题了,这姐果真是人间清醒姐。
辜屿一直坐在角落握着手机打字。
直到晁雨唱歌,他抬眸。
晁雨和许辰懿来得晚些,坐在沙发侧边。晁雨望着屏幕,从他的视角,刚好能望见晁雨的背影。
屏幕的光把晁雨的背影涂得虚化,歌词里正唱:
[你是谁,教我狂恋,
叫我勇敢地挑战全世界。]
晁雨现在唱歌真不错了。倒不是说她多有技巧额,而是恬淡的声线配上歌词,有种故事般的叙述感,很容易把人拉进情绪里去。
唱完一段,宋宛颜打完电话进来。
晁雨笑着把话筒递过去。
宋宛颜:“你唱你唱。”
“你唱吧。”晁雨扬唇道:“刚才没人唱,我才瞎唱着玩。”
马超夸她:“雨姐现在唱歌可以啊,怎么练出来的?”
“大学时有次跨年,学校办晚会,我们班实在没人,我说那我练练吧,应该能练出来。”
“……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忘了。我记得以前,有人说过我唱歌还可以来着。”
马超大惊,望向四周:“谁?哪个叛徒?”
众人都笑,晁雨也笑得挺开心的。
宋宛颜唱歌时,她拍拍许辰懿的肩:“我去趟洗手间。”
“我陪你么?”
“不用。”
晁雨没去洗手间。
她钻出练歌房,倚在依溪而建的石围栏上吹风。
她在许辰懿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也不是装,而是她希望自己就是若无其事,人嘛不就是这样,装着装着也就成真了。
在手机里存照片。在练歌房里唱《爱情的模样》。
这些行为,像往伤口上撒酒精。
不是为了自虐,而是为了漤着那些血肉模糊的腐肉,让它们尽快新生。
只不过背后那些又涩又疼的感觉,她想自己消化。
心脏泡在酒精里,像一颗发皱的青梅一样收缩,扯着人的五脏六腑,让人恨不得跟着佝偻起背。
背后一阵脚步。
晁雨嗅觉灵,耳朵也灵。
那是辜屿。
辜屿走到溪边来,跟晁雨隔开根石柱,背倚在石围栏上。
有人随便往那一站就像帧电影截图,这样的情形下他好像很适合抽一支烟。但他不抽烟,所以身上有种很洁净的味道。
哪怕他今晚喝了酒,那酒味也是很洁净的。
像山间冻过的、掺了雪水的溪里,撒了瓶陈年的醽醁。
他吹着夜风静静呼吸,好像身边的晁雨不存在似的。
晁雨也就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复又望着眼前潺潺的溪。
吹够了风,她回练歌房前,说了句:“生日快乐。”
关于小时候是谁夸她唱歌还不错这件事。
她想起来了,是辜屿。
辜屿什么时候过生日这件事,没人知道,连百度百科里都没写。
他在洵州也没过过生日。
唯有一次,晁雨去小院里找毛秀珍。
那天停电了,游戏房里空荡荡,毛秀珍却是个闲不住的,去找牌搭子老姐妹们闲聊。
小院里只有辜屿一人,借着天光,埋头填一张表。
晁雨瞥了眼。
那应该是一张出国比赛的申请表,写着辜屿的生日,七月二十四日。
三天前。
辜屿抬起头,冷冷看她一眼。
晁雨后退半步:“我不是故意看的。”
“不过,毛奶奶怎么不给你过生日呢?”
辜屿已埋下头去继续填表。
晁雨想了想:“按说我该送你个礼物,但我没钱。这样吧,我给你唱一个。”
她扯着嗓子唱了遍生日快乐歌。
舔舔嘴唇问辜屿:“你觉得怎么样?你觉得不行的话我重唱一遍,应该能好点。”
辜屿抬起头,带着一种被鹅啄了的表情,蹙眉看着她,两秒,然后说:“还可以。”
辜屿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
特别特别清楚。
因为辜屿这人从小就倔,看着冷,事实上也的确冷,这样的性格谁都不服。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会选择屈服。
屈服在这位姐的歌声下。
晁雨咧嘴一笑:“是吧?我也觉得还可以。你看你从北京来的就是见过世面,不像二柱子他们不识货。”
唱歌的事很快被晁雨忘了。
她就记着她每年得帮辜屿过生日。因为没人帮辜屿过生日。
每年辜屿生日这天,她会鬼鬼祟祟溜进毛家小院,塞张纸片进辜屿房间,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那时候洵州没什么正儿八经的贺卡,她在作业本上写过、卷筒纸上写过、晁正声的烟盒上写过。
辜屿一次都没搭理过她。
后来她离开洵州,这事渐渐就被她忘了。
这时她想起来了,又说一遍“生日快乐”。辜屿就在她旁边,仍是淡淡的没反应。
待她走开后,身后一声笑,很低,沉沉地压着夜风。
她猛一下回头:“你笑了?”
妈呀,辜.面瘫王.屿笑了?
她发誓许辰懿真给她看过这样的链接——《论神秘的东方围棋天才是否患有面瘫且神秘的东方针灸术能否解决》。
但辜屿的一张脸仍是淡而沉,黑T被溪边的夜风吹得猎猎。
晁雨在原处站定。
她今晚也喝了酒,半杯,以她的酒量也不至于多。她觉得她是被辜屿身上的酒气熏的,所以头有些晕乎乎。
以至于她开口问:“你为什么叫宋宛颜来?”
这问题问出来她都觉得有些可笑。
从她进包厢、见到宋宛颜的一刻,如果她要把自己和宋宛颜放在同一架天平上比较,她会觉得这件事很可笑。
她并不自卑,但那是一种在日常生活中的进退有度。而宋宛颜和辜屿是一类人,他们光芒万丈,他们众星捧月。
他们或是妖,或是仙,凭自己的道行,游离于琐碎而无聊的人间之外。
晁雨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才这么问。
辜屿反问:“谁说是我叫她来的?”
晁雨:“那你为什么答应她来?”
辜屿看着她。
晁雨隔着段距离,虚虚指着他:“她喜欢你,你没意思的话就不该吊着人家。这样的男的,天诛地灭。”
“过。”
晁雨怔了下:“啊?”
“她喜欢过我,表白过,我拒绝了。她现在有男朋友,感情很好。”辜屿问:“你都不看娱乐新闻的么?”
晁雨又一怔。
她还真不看。
也许她的愣怔还来自于,她第一次听辜屿说这么长的句子。
跟辜屿也喝多了似的。
一定是这样。因为辜屿接下来问:“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