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和休战,接受供奉,既充盈国库,又震慑了周边小国。
于燕楚而言,这是眼下最佳的选择。
“若真有这一天,定让敏敏做前锋。”谢执玉揉揉妹妹的头发,语气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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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岁宁午后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着帐顶的团福绣纹,有片刻的怔忡,手轻抚着胸口,感受到胸腔底下心脏的跳动,顿时舒了口气。
真好,又活了一天。
侍女银竹见她醒转,端来一直煨在炉子上的米粥喂她吃下。
她嗓子疼,吞咽困难。但仍坚持小口小口慢慢吃着。
能吃饭,身子才能好。
半碗粥下肚,越岁宁脸上终于有了气色,气力也恢复了些许。
银竹服侍她用过粥后,坐在了火炉前煮茶。
越岁宁靠着柔软的引枕,听着瓦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沸水声,有片刻失神。过了片刻,她问:“银竹,送迎冬去定北王府的人回来没有?”
“回殿下,还没有。许是昨日大雪封路,耽误了脚程,没这么快呢。”
晴日里去定北王府便需用一日,侍卫回来就算用半日,最快也得晚上有消息,何况如今大雪。
她太心急了。
越岁宁低头饮茶,微有走神,冷不丁想起早上自己好似拉开门出去了,当时她意识模糊,但是她记得,自己晕过去前,有人从回廊那头过来,她是向他求了救的。
越岁宁手指轻轻抠着锦被面上的花草纹,轻声问:“今天救我那人在何处?”
银竹背对着她,正在煮茶:“殿下是说燕楚太子吗?”
越岁宁愕然,他便是燕楚太子谢执玉么。
“幸亏早上燕楚太子恰巧从殿下门前经过,出手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银竹倒了热茶过来,坐在她身旁,换下她额间退温的帕子:“太医说要是迟发现一分,您怕是……”她抬眸看了眼越岁宁毫无血色的脸,自知失言,余下的话戛然而止,长长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忧太子殿下的身体,调转话头道:“明霁太子说您犯了病,今日暂缓启程,明日再上路。”
越岁宁一个人靠在榻上,想了一会儿昨天见到的人。
早在秦宫时,她就听说过谢执玉。燕楚人人崇武,几位皇子都执掌着军政,尤其是这位北国太子,自幼便在军中摸爬滚打。
今年建兰河一战,便是他为主帅,统领三万楚兵击退云秦十万雄兵。
越岁宁虽未见过谢执玉,但脑海中早已勾勒出一副赳赳武夫的巍峨模样。
谁知并不像她设想的那样,他身上没有粗豪气息,甚至比读书人更有可堪一叹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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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天边晓光浮动,撕开萎靡夜色,茫茫雪色铺陈在庄严肃穆的宫殿之间,天地上下一白。
皇觉寺中报晓的钟声穿过鳞次梓比的飞檐斗拱,在空荡的宫道回响,唤醒沉睡中肃穆森严的宫城。
赵嬷嬷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走进殿内,她匆匆从宫外赶回来,衣衫尚来不及更换,每走一步都在花团锦簇的波斯地毯上留下个带泥的脚印。皇后上身着一件金线绣上团簇牡丹青紫褥衣,披了条云锦披帛尾端垂着两寸长的蚕丝赤红流苏,簇新的湖绸长裙下套着锦缎云靴,华贵雍容,正侧身逗弄一只八哥鸟。
见她殿前失仪,眉宇间却不见怒意,反是笑意盈盈地问:“嬷嬷匆匆回来,可有何事?”
“娘娘料事如神。”赵嬷嬷躬身上前,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信,递送上前,“小薛将军果真心思缜密,离宫前给三公主留了信鸽。”
皇后身边的宫娥取了信送她面前,她示意宫娥将鸟儿提下去,取信展开,就着葳蕤灯光细看,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笑。
“咱们三公主跟她那生母生得一般狐媚。”皇后脑海中闪过那个姿容绝色的贱皮子,略带嫉恨,将信随手递给姜嬷嬷:“一个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勾引皇上,一个表面上单纯无辜,私下里却勾得薛楚安肯为她豁出性命。幸亏这信截住了,若让薛楚安晓得越岁宁被送去燕楚,咱们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赵嬷嬷展开信来看,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三公主会写的字不多,这封信里有字也有画,赵嬷嬷虽看得艰难,多读几遍,大致也读懂了。
这三公主在信上说自己在宁州生了重病,病入沉疴,许是不久于人世,请他代为收留宫女迎冬。
幸好这封信被截住了,若是当真被送去漠北,以薛楚安的性子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赵嬷嬷面上染了愁:“薛家出情种,薛怀义为了意中人终生不娶;薛楚安为求娶三公主,连攻打漠北鞑子的军令状都敢立。待他回来,知晓了内情可如何是好?薛楚安怕是追去燕楚也要将人抢回来。”
皇后嘴角轻轻一翘,意味深长地说:“王兄离京时,带了离魂。越岁宁她……不会活着抵达燕京。就算薛楚安知道内情追去燕楚,也只能追回她的尸骨。”
赵嬷嬷眼眸陡然一亮。
离魂出自西域,相传是用九九八十一种毒物制成。酌量食之,可令人变得虚弱,与感染风寒症状无二。可这毒日复一日进犯心脉,最终却是会要人性命的。
三公主毕竟是女儿身,真让她去了燕楚,出了纰漏,让燕楚以为云秦求和之心不诚,惹出战事就麻烦了。可云秦到燕京路途遥遥,“太子”水土不服,感染风寒后不治身亡。
实属常事。
牺牲一个三公主,既能满足燕楚的无理要求,解除太子之围,同时除去了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还能让周边列国误以为是燕楚容不下云秦太子,暗中毒杀,以此瓦解他们的结盟,可谓是一举多得。
“养条狗还能看家护院,养了她这些年也该为本宫做些事。”皇后眉毛微微上挑,带出几分骄矜,“告诉王兄,务必不能让越岁宁活着抵达燕京。”
原本越岁宁当年就该跟她短命的母亲一并去的,是她大发慈悲让她多活了十几年,如今能为太子而死,也是她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