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瑛走进阁子,向着裴潇端端一礼:“裴翰林。”
轻纱覆面,她瞥见他唇边笑意,虽不大真切,但还是不由地脸上微热。每回她看见他这样的笑容,总觉得他是在自己身上看着了什么,让她心虚。
她只得把姿态摆得更端正了些,又若无其事向裴清礼道:“裴四公子。”
裴清早已跟着他二哥站了起来,闻言即也向颜瑛回了一礼。
“相请不如偶遇。”裴潇开口说道,“颜大夫不如也一起入座听书?”言罢,又转而吩咐冯春,“去叫人置面屏风来。”
颜瑛对此未置可否,只是径向他道:“听闻裴翰林明日要赶早出门,我便搜了些已制好的药丸带来。”
说着,她亲自将药盒往前一递。
裴潇伸手接过,笑道:“劳你费心了,回头我差人把药钱送去铺子里。”
不多时,冯春便领着人抬了屏风来,按照裴潇的意思将阁子一分为二,安顿着颜瑛和戚廷蕴在屏风另一侧入了座。
颜瑛不动声色地转过眸,裴潇那半是清晰半是朦胧的轮廓便透过素绢屏映入了她眼中。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假使撤掉这面屏风,他们此刻坐得有多近。
近到他一开口,她就能听见他在说什么,纵然他声音那样轻。
“你来得正好。”裴潇道,“我方才还在思量,明日你不能来送行,我这一走或被你视作不辞而别,当如何做个交代才好。”
颜瑛心下滑过笑意,稍息,亦用恰两个人隔着屏风能听到的声音轻道:“裴翰林既差使了我表姐来送话,难道当真不料我会赶来送药?”
裴潇那里静了静。
少顷,她听见他说道:“若说我料着,倒未必。不过,我确然望着你来‘送药’。”
颜瑛的脸上有些发烫,这烫霎时热蔓入心间,引得一片兵荒马乱。
“我约莫在重阳之前赶回来。”他又说。
重阳节之后裴泽与戚廷筠便要成婚。她并不意外,点点头,随后又补道:“万事顺意。”
裴潇笑了笑,目光投向她隐约轮廓,回道:“愿你我皆然。”
一旁的裴清虽听不清他二哥在说什么,但见对方嘴唇微动,于是趁着裴潇这当口不得空理会他,起身踅到后头,绕过屏风探出头看了眼——正好撞上戚廷蕴不期然回过来的目光。
两人视线撞上,到底还是裴清反应快些,向着乍然之下有些错愕的戚廷蕴豁了个翎子。
戚廷蕴会意,稍顿,不动声色又朝颜瑛看了眼,然后悄悄起身走到了后面。
于是以屏风为界,两个人佯作来窗前观察,开始窃窃私议。
“若是我没猜错,你表妹也在‘自言自语’?”裴清把视线向颜瑛背影探去。
戚廷蕴不答反问:“也?”
裴清看了她一眼,说道:“别装傻,你要是个傻的,我也不找你做事。”
戚廷蕴沉默了片刻。
“今日可是你兄长让你找的我传话。”她开口,语气强调,“在溪望村的时候,也是我表妹先去的。”
裴清一听,旋气笑道:“你这话说的,我二哥还用热脸追着谁跑?他可是裴却瑕!在京城的时候就不知多少人想同他结亲了,连张阁老也想给他保媒嘞。”
戚廷蕴听着不免也有点冒火:“那又怎地?我表妹偏是个傲性,看不上的人管他天皇老子,有本事得了人还能随便得着心不成?”
“我同你说……”裴清还要再理论。
——“你在做什么?”
裴潇的声音忽然冷不丁从前头传来。
莫说裴清瞬间没了声息,就连戚廷蕴也不由随之一顿,同时惊恐地发现颜瑛也回了头朝自己看来。
“活动一下。”/“透风。”裴清和戚廷蕴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裴潇那边没有再说什么,颜瑛目光复杂地看了她表姐一眼,也转回了视线。
戚廷蕴松了口气。
“四公子。”她先开了口,“虽我们念着贵府的恩情,但我表妹是规规矩矩的人,我看裴翰林对她也是敬重的,不然莫说我不会随意领她来,就她来了也不肯坐在这里。”
裴清看了看她,应了声“嗯”。
戚廷蕴不料他这般从善如流,不免向他看去。
“这般看我作甚?”裴清一笑,“我又没说你表妹人不行;好歹她也是帮着我二哥平平安安从疫村出来的功臣,赏识她再正常不过。”他说道,“况且这种事,人家欢喜就好。”
戚廷蕴又多看了他一眼。
“哦!”裴清忽而恍然道,“我说二哥怎今日起兴要来听书呢——你晓得这场大落回之后,下场讲什么?”
裴潇和颜瑛这里显然也没听得清后面两个人议论的那些话。
颜瑛还在问他:“裴二太太似乎不太赞同四公子闲暇里做的小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