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颜瑛愕然唤出了声。
戚廷蕴蓦地顿住了脚步,定定望着她,整个人愣在原地。
颜瑛走上来,看了眼她挎在臂上的竹篮,问道:“你……几时从黄柏陂过来?”
戚廷蕴看着她逐渐变得复杂的神色,陡然反应过来,忙道:“你莫要误会,我不是不想见你,我是……”她把牙一咬,“莲姑,我们家里近来略有点事。”
“出什么事了?”颜瑛旋即问道。
戚廷蕴又不知该怎么说。
姐妹俩正僵持着,颜瑛身后那扇大门忽然一开,伴着道辞声,从里面又闪出来一张熟面孔。
随后目光相撞,三人你望我,我看你,繁闹的长街上,似乎只有这一块地方被亮晃晃的光给冻住了。
颜瑛看着站在门前的人,半晌,才有些难以置信地唤了声:“姨母?”
***
“事情就是这样了。”
戚廷蕴坐在自家堂屋里,向着她表妹叹了口气,又朝屋门外望了眼,说道:“好在如今有裴四爷帮忙,娘进了裴府的织场做活,我这里也同他合作些小买卖,日子倒算是又稳定下来。”
颜瑛默了默,向王若兰问道:“姨父怎么样了?”
“心里那道坎还没能过得去嘞。”王若兰轻轻蹙了下眉,语气无奈,却又满是包容,“他说那乔官人不可能只骗一次就放得下手段,只要不自认倒霉,他就总有机会在苏州逮着人。”
颜瑛沉默了更久。
“我对戚府的人并不了解,不过,他们家的门厅原是那么好进的么?”片刻,她这样说道。
戚廷蕴和王若兰闻言皆是一愣。
“莲姑,你是说……”戚廷蕴目中神色变了两变,“这事可能和戚府有关系?”
王若兰脸上微白,也将颜瑛紧紧盯着。
颜瑛斟酌了两息,说道:“事已至此,还是劝姨父往前看吧,以后日子还长着。况他此时盯得紧了,人家只会更加警惕。”
屋子里寂静了良久。
直到有人叩响了大门。
正在院子里玩的戚廷继蹦蹦跳跳地跟在晴丫身后去开了门,堂屋里的三个女人把眼随过去一望——这来的不是裴清是谁?
“裴四爷。”戚廷蕴连忙迎了出去,不待对方开口已先伸手从戴全手里接过了包袱,“还是照着上回的香方来制么?”
裴清把手里用帕子包着的糖递给了戚廷继,一面说道:“我把那方子改了一笔,你再试试染出来怎么样。”言罢,目光从她身侧延出去,看见了后面的颜瑛,于是抬手一礼,笑道,“原来颜大夫也在这里。”
颜瑛扶着王若兰步上前来,亦向他回了个礼,说道:“多谢裴四公子帮我姨母家度过难关。”
“颜大夫客气了。”裴清笑道,“我二哥说,要论起来也是戚大婶帮了我们家,毕竟多双手做活计的。”
王若兰忙不迭又向他谢了两句。
颜瑛微微一顿,问道:“两位太太和府上其他人可都还好么?”
裴清道:“谢你关心,都好着——不过我二哥近来比较忙,他在盯着大哥社里那几个走戏。”
颜瑛一怔,旋即想起了他送来的那半卷《喜春记》。
戚廷蕴已是奇道:“裴二爷怎么还管这些?”
“因是他亲手写的戏本啊。”裴清的眉眼扬起来,“快的话约莫就是端午后几天吧,到时你们就能看见了,这可同上回你们来松溪里时听程家班子唱的大不一样。”
提及程家,颜瑛不免问道:“公子可知晓程大户以前有过一个侄儿么?”
裴清点点头:“知道,说是十岁那年掉进河里没了,尸首也没捞着。”
“说来也是可怜。”王若兰在旁边接过了话,“那孩子在时,程家还没有发家,原是个吃苦也要读书的苗子,哪知说叫天收走就收走了,之后程家虽得了财,却也再没个后代出世,程大户膝下连个女儿也没有,既无法招赘,外头都说以后程家的偌大家事都要给他妻家外甥继承了。”
颜瑛微诧:“姨母也知晓程家的事?”
戚廷蕴一笑,说道:“已在坊间传了许多年了,只你不怎么听这些才落在后头。”
“是挺多年了。”裴清也想起来,“那会子程六指还在给戚府做伙计,要说那孩子,应该也是戚府对他比较熟悉,我倒是不太清楚——你问这个做什么?”
颜瑛囫囵道:“我在嫠节堂给王娘子看诊的时候听别人说起了她失子之事,想着或是有些积郁成疾的症状。”
“哦。”裴清便将唇角一扯,没再多说什么。
王若兰便借着女儿和裴清在院子里说买卖的空档,把颜瑛领到了旁边又继续着关于王秋儿的话题。
“你既只是帮官家跑个腿,这里头有些事就不必要太上心了。”她低声劝道,“王秋儿这个人从前名声不太好,她进嫠节堂不管是不是定了心的,你都少与她接触才好。”
颜瑛道:“姨母放心,我并不关心她那些名声的事,只是在想……”她顿了一下,“她没了孩子,到底是什么心情。”
“情管她当年什么心情,人都没了十几年了。”王若兰皱着眉,手紧紧拉住她,又把声音压了压,“另有不该说的我也同你说了,她当年丈夫还没死的时候就与她叔叔——也就是程大户两个有些首尾,这事连她亡夫在内应该也都是知晓的,那会子程大户也因家穷还没娶妻,这里头有些事说起来乱得很。后来她丈夫儿子先后都没了,她虽进了嫠节堂,但县里许多人都知道程家一直是没亏着她生活的。这些年零零星星也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可也没人去过问,你年纪轻,不知里头深浅,切莫把自己卷进去。”
颜瑛默然。
少顷,她开口问道:“明日便是端午正节了,姨母这里打算如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