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岁心里还在左右,工作毕竟要量力而行。
“清岁,我知道我让太多人担心了。星辰也是,父母也是,萧岚也是。我本不想再拖累你……”
江晚云低着头,泪光在眼眸中流转,几度忍耐,还是落了下来:
“可是,如果这真的就是我的宿命,哪怕只剩五年,三年……我还有好多事情想要去做,我不想就这样认了。”
林清岁哑然失语。
江晚云抬头看向她:“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这么多人里,我只奢望也许你会理解。”
破碎的眼里,泪珠断线似的颗颗掉落,落成好看的星碎,贿赂着被央求的人。
林清岁有些抵挡不住。
她当然知道怎么选择才能让江晚云开心,可比起建固和这个人的关系,这个人本身无疑是她更应该看重的,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无异议。
病人要拔掉身上的管,用生命做赌注去追寻自由,任凭哪个医生,大概都不会同意的。
可如果是心病呢?
江晚云内心的执着,似乎远比她想象中更强,要一生短暂且辉煌的死去,还是长久却麻木的活着。最后她想,如果有人可以为她决定这个难题,那也只能是江晚云本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工作安排的事交给我,你安心养好身体。”
江晚云泪如雨下,到这一步,她已经为这份体谅感激,不论结果。
“谢谢……清岁,谢谢你。”
*
雨下的这几天里,江晚云发了阵高烧,吴秋菊忙里忙外照顾了两天,林清岁也床边守了好几夜,才终于退下去。按中医说的,高热退了体内毒素,身体居然也真的一天天好转起来。
剧院旁为话剧节摆的盆栽死了好几盆,江晚云窗前的甘棠却开的越发明媚了。
听李海迎回来谈起,急诊送来个伤者,没来得及抢救就去了,说是清明挂亲回来的路上出的事。说起来也荒唐,人求逝者保佑,到底求了个空。
林清岁不信这些,知道甘棠不落是因为正当花季。雨天去山里,一脚踩空了湿泥,也怨不得逝者。
后来天气一阵阵回暖了,阳光终于渗透了雨季,林清岁每每路过那个房间,都能看见江晚云眺望着窗外,偶尔会回眸,冲她莞尔一笑,她也总是低下头回避,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
“你想好了,真的要回去?要不然请个假吧,就说家里人生病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为她殚心竭虑。
林清岁看了眼身后摊开的行李箱,沉默两秒:“没事,总要面对的。而且,听说他们要深度挖掘樊青松当年创作‘花辞镜’的环境,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不管怎么样,你自己要当心,不要太急于求成。我都不敢去想,她们要是发现你和她的关系,会怎么样对你?江晚云要真像外界描述那样温柔宽容也就万幸了,可我听说她那个经纪总监,非常不好说话。”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清岁,要不然就放弃吧。就当纯粹去学戏剧,我看得出来,江晚云是个很好的前辈,你心里也很喜欢她,不是吗?”
林清岁眼神晦涩,如果可以,她怎么不希望自己就只是单纯的为一份工作而来,不抱有任何目的。
听过她内心的悲念,看过她眼眸里还有不灭的期待,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伤害她。
“所以才更要弄清楚,”她既而道:“我不想靠臆想去定义任何人。但是,奶奶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电话那头,李海迎又一次沉默了。
或许人间之所以称为人间,是因为有诀别。
这晚林清岁就站在阳台上,把日月星辰看了一个轮回。
她又想起那个地方。
可惜对于她这样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来说,生命是不会轮回的。因为某个重要的人,她永远留在了那个黑夜里,日出没能把她再带回来。
想起这些年各种新闻报道,文学作品对那里的形容。说那里穷苦,封建,破败……甚至在法网天眼没能覆盖的年代,常年有人干着见不得光的勾当,把妇女拐卖进去,又把女婴转卖出来。好不容易出了个常驻的女教师,又因为记者采访时说自己是被拐卖来的,被家里人要求再也不能去学校抛头露面,后来便了无音讯。
过去几十年的文字里,好像提起那地方,字里行间,都是无力的。
她庆幸自己对那里有了更客观全面的认知,才不至于谈及那里,只能想起山野间的萤火虫,树丛里的蚂蚱,半山腰的蕨菜。想起木船摇篮一样晃悠,河水传过石缝间唱着摇篮曲。殊不知,船也一步步把人送往不尽深渊。
不知不觉,烟草屑落了几粒。
“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少些出去吹风。”
这句话又在耳畔响起。
原来是这个意思……
无奈一笑,又放下了卷好的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