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螭寐只说看中了她的丹药,想要她多炼制一批供给他使用,他甚至允诺朱颜故会给她许多好处,表情语气都好不和善。
朱颜故自然对所谓“好处”并不贪慕,唯一的要求是放掉她的族人。当然,她那位大姐可以任由螭寐处置,毕竟她自认不是圣母,这些年一忍再忍,早已厌烦。
螭寐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点朱颜故自然知道,可她被架在了族人与道义之间,若只是炼制丹药,似乎还可以接受,况且那丹药持续效力有限,待族人被放出来后提醒修界加强防控,应当就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至于可能的风险,她不愿也不敢去想。
就这样,她一边一遍遍宽慰自己不会出事,事情总能够解决,一边为螭寐炼制了一批丹药。
也正是在这期间,她发现自己道心开始不纯,无法修炼了。轻尘的灵力淌在她一根花茎里,随着使用越来越少,再不会增长分毫。
彼时的朱颜故还太年轻,与她在第一场轮回中死去时一样大,从小到大,从没人教过她,与螭寐这等大魔头做交易,是没有终结的,只有越陷越深与一死解脱的分别。
第一批丹药不多,朱颜故称自己体内灵力已然枯竭,再炼不出丹药了。
可螭寐没有轻易放过她,他看着她,嘴角挂着慈祥的微笑,声音温和:“阿葵,你之前能有,以后便依然能有,本尊相信你,可以为了你的族人,去修界再抢些灵力来。”
朱颜故开始感到不妙。
“我从没想过要伤人。”她再次强调,“丹药我只能拿出这么多,不够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螭寐嘴角弧度放大,轻快地拍了拍手,掌心相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手下魔兵闻声将一男童拖入大殿,男童只四五岁大,与她初遇轻尘时一般年岁,哭声里带着磨人的刺。
“真吵啊……”
螭寐看着朱颜故,突然歪了一下头,但听“咯嘣”一声,哭声停止,男童的头软绵绵的耷拉下来,脖子断的彻底。
“阿葵,若我是你的族人,一定会劝你好好再想想。”
朱颜故心火沸腾,烧得眼底猩红,她捏紧拳头,不管不顾冲上前,然而螭寐没给她壮烈成仁的机会。仿佛只是打发一只蝼蚁,他很随意地挥一挥手,一缕黑气缠上朱颜故身体,火噬般的痛意席卷全身,朱颜故痛苦张口,喉咙却被那黑气钳着,连声都发不出。
欣赏她挣扎了一会儿,螭寐撤掉黑气,虚伪地抱歉道:“你看,你不配合我,闹得多难看。”
“我奉劝你,珍惜你的小命,不然我这么看重你,怎么舍得你在阴曹地府孤独,定要让你的全部族人一道陪你去的。”
出了螭寐的魔尊殿,她走了很久很久,路过从前修道时最喜欢待的那片湖,坐在湖畔一块巨石上,蓦地就笑出了声。
难怪妖魔界中生灵修道,鲜少能有所成。
她从前也真是傻,竟还妄想过修成仙骨,赴与轻尘那个虚无缥缈、或许只她一人记得的约。
妖魔界乃没有公理与法治之地,这样的地方,想留住一颗善心,实在太难了。
尸山血海里的王不放过你,你就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甚至无法做主自己的命。
取灵力容易,但跨过心里那道坎很难,朱颜故头一回想要出手,就没能成功。
她从前帮百姓诛邪时,抛头露面的次数不少,她失魂落魄行在路上,被一位大娘叫破身份。
“哎呀,这不是轻尘那位朋友嘛!”大娘热情招呼,还当她也是山上的修士,“又下山帮忙啊?咱南远洲真是多亏你们这些修士了……”
朱颜故心里一刺,选择否认:“我不是,大娘,我不认识什么轻尘,您大概是认错人了。”
“啊?可你长得分明……”大娘有点懵,眯起眼仔细辨认。
朱颜故低头一笑,避开她的视线。
“真的认错了,我叫朱颜故。”
从此世间已无阿葵。
血染向阳心,雪覆来时路,但看囫囵身,仅剩朱颜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