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事传千里,此事远比他那些功绩流传更广。
“那都是瞎说的。”崔惊厄替轻尘正名,“所谓‘发疯’,是因为他在那场大典上生受了八十八重鞭……为朱颜故赎罪。”
“大小姐可与朱颜故接触过?她犯过什么罪么?”
谢扶光摇头:“我与她相交很浅,只知她不像恶妖。若实在要挑点毛病,顶多不太守规矩就是了。”
彼时当事人还鸠占鹊巢,优哉游哉泡着冷泉,得这么个形容不算辱没她。
两人越盘越觉得乱,两个秘境融合得乱七八糟,双方各执一词,严重对不上,一切都扑朔迷离。
“再等等吧,说不定哪天卢笑绒就闻着味儿来找我们了,没准她那儿还有其他线索呢?”崔惊厄向来忧虑不过五秒,暂且将这团乱麻搁置,问道,“大小姐如今在哪个宗门?受邀名册里我没见到你的名字。”
他们的真实容貌和姓名在轮回境中得以保留,轮回境会自行修正其余人对他们的认知。
“哦,忘了说,”谢扶光刻意淡然,“我现在是只葵花妖,是朱颜故的大姐。”
“葵花妖族大公主?”崔惊厄闻言挑眉,轻笑一声喟叹道,“啊……是你啊。”
谢扶光冷冰冰“嗯”了一声,突然就觉得假山后的空气闷热起来,再对上崔惊厄的视线也有了点别扭,假身份之间牵的这条红线,仿佛把他们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假山后的空间不大,崔惊厄距她算近,衣饰繁复,衣襟来回蹭着衣襟。
崔惊厄顺着她下意识的视线,显然也有所察觉,默默向后退了半步,莫名觉出种欲盖弥彰感。
“那个……”得说点什么,他刚想就她如何收敛妖气问上一问,却见大小姐顶着张淡定脸,一个滑步歘地从假山后跳出,回归了大道。
崔惊厄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不远不近缀在她身后。
怎么回事呢?他很不解。
明明什么都没干,他轻盈的步伐凭空就负重了几斤偷感。
两人一路向清虚殿方向,彼此都有一搭没一搭反刍着意外重逢的奇遇。
同一时刻,竹林后冷泉边,朱颜故也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她素爱烈酒,却很易醉,平日怕误事,鲜少会喝,可不饮则已,但凡饮酒,定得不醉不休才痛快。
两坛西风烈已空去一坛半,仅存的意识勉强记起此处是明镜台的地盘,赶在不省人事前,她爬出冷泉,打算去山下等谢扶光,接着喝完剩下半壶。
不知该说凑巧,还是不凑巧。
回程穿越竹林时,林中竟有人在练剑。
那人身着明镜台的亲传弟子服,白衣像披了层秋霜,剑尖悬一段日光,动作清雅潇洒,剑气却凌厉逼人,
朱颜故也是个武痴,酒劲上来,抑制不住想与之切磋,当即抽出腰间长箫,轻步迎上。
“公子,过个招!”
遵从武德她先打了个招呼,袖间这才飞出几枚暗器,围绕那白衣公子炸了一圈,白雾如烟弥漫。
轻尘喜静,每日寅时起,雷打不动来这竹林练两个时辰的剑,风雨无阻。
但掌门有阻,今日因举办大典琐事繁杂,他被掌门叫去,耽搁了些时间,这才来得晚了些。
结果真应了惊厄师弟那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好好练着剑,竹林深处兀地就飞出个大姑娘。
平素他多被称呼“道友”,来人唤他公子,想来非修真界中人。
那么,她如何能进入明镜台?
轻尘一抖子虚剑,剑身瞬间便注了灵气,灵气驱尽白雾,在雾散的瞬间,他已身如飞矢,越雾而出,朝朱颜故所在位置直刺而来。
朱颜故喝了不少酒,反应却不慢,步伐看似染着醉意,实则乱中有序章法未失,她纤腰后弯避开剑芒,辅以灵动步伐,悠然擦过轻尘一串剑招,打得过瘾,发出阴铃般的笑。
轻尘:……
妖女,绝对是妖女!
朱颜故还真不是故意的。
她看似打得游刃有余,实则全倚仗多年苦修出来的肌肉记忆,她人在前面打,脑子远落在后头穷追不舍。
脑子勉强能动是在接连避过十几招后,她躲腻了,反守为攻,梦离箫横在嘴边,荡魄音汩汩流出。
妖族若修正道,根骨普遍不佳,但她不欲入邪门,于是选择修习要求相对低的音律。梦离箫一动,每一个音都裹着重重杀机,打斗时灵气妖气难以自如转换,混杂成一团,织成一张缭乱大网,罩向轻尘,而最后一个音却走了个风骚的调,攻势大大削弱。
朱颜故意外没再续上,甚至步子也停了,整个人突然立在原地,不再动作,莫名其妙就休了战。
轻尘险伶伶收回子虚剑锋,挥洒出的剑气却如覆水,直掀得朱颜故纤影一颤,她本就醉,又酣打了一架,这会儿晃晃悠悠就要倒地。
轻尘在电光火石间做出艰难抉择,最终还是伸臂接住了她。
朱颜故后脊贴着他结实小臂,纤长眼睫眨掉上涌的酒气。
轻尘的面容就这样住进她迷离醉眼,成就了她今日难得的一瞬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