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个也只需要两人……”卢笑绒看看崔惊厄,又看看黎暨,对他露出个抱歉的笑,反手招呼,“崔大哥!”
黎暨本着找崔惊厄一块热闹而来,不料崔惊厄被卢笑绒扣下不说,原先的同伴舒扬舟也跟着师妹跑了。
他生无可恋,控诉了其余几人好一会儿,这才往剩的最后一个秘境走去。
还算走运,这个秘境没有设置最低人数,他至少不用再等其他弟子来。
灵力注入飞来石,即可进入秘境。
舒扬舟在飞来石前站定,双臂环胸回头睨她,谢扶光认得那眼神,是要与她秘境中一争高低的跃跃欲试。
按道理,她应当扬着下巴,回以一记冷眼,快步迎上。
可她忽然就顿了步子。
想不通出于什么,她就这么转过头,就这么正对上十余步之遥崔惊厄的眼,就这么冒出一个荒唐念头:那双眼仿佛已等了她很久。
“崔惊厄。”
心尖轻轻一跳,她就这么唤出声。
万里悲丘的清晨静谧非常,浓雾罩着太阳,映得黄沙都泛起湿漉漉的凉。
他们一朝聚一朝散,如骤雨一闪。
天气晴好,人走茶冷,故事也多半没了下文。
谢扶光眉眼恹然半垂,这会儿恍然惊觉,刨去先前的“病秧子”、“大神棍”、“大骗子”……她还是第一次正经念他的名。
“怎么了,大小姐?”似乎觉得远距离喊话没意思,崔惊厄径直走过来问。
他来时笼着朝阳的雾气恰好消散,日光喷薄在他面上,衬出双眼明湛,又经残雾化开,某个瞬间折射出凄迷的光。
他走过来,谢扶光才发现她根本没什么要同他讲,只好无病呻吟几句:“没什么,就是……保护好卢笑绒,还有,别再用右手剑了。”
“哦。”他噙着抹吊儿郎当的笑,应下后也没急着走,反而问她,“那我还有个疑问,大小姐之前想对我说什么?”
谢扶光当他看出了她刚刚是在没话找话说,习惯性以冷脸压他:“我原本想说的就是这个,你质疑我?”
“我是说之前,”崔惊厄提醒,“在见到第一枚铜钱之前。”
顺着他的话,谢扶光终于想起那时:
她走在前,后头崔惊厄存在感强得令她无法忽略,于是她刹住步子,打算叫他上前两步,与她并肩而行。
只是不待出口,就被突然出现的铜钱搅黄了。
那会儿她以为自己是厌恶他在身后存在感太强,此刻想想又不然。
她似乎只是觉得,单纯地觉得,他就是该站在她旁边。
静默少顷,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她骗他说:“过去太久,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崔惊厄遗憾似的,“那大小姐在下个秘境好好想想,出来再告诉我吧。”
“走了!”他含笑转身,红衣背影灼灼,走出几步还背对她伸手往后扬了扬。
“回见,大小姐!”
看着那背影,谢扶光那点不痛快蓦然就散去了。
她浅浅勾唇,在万里悲丘荒凉的清晨,突然就想起九年前的一个春日。
那是为数不多她能够记清的细节。
那年她初拿到霜寒十四式的刀谱,放眼修真界年轻一代,独她一人有练此刀法的资格。
曾经她以为她会不眠不休夜以继日修习,直至将这套刀法深印进骨髓里,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然而那天,她一如往常,打坐、习刀、安寝……
诚然,刀道之巅高不可测,而彼时春光正好,她时值年少,恰是相信来日方长的年岁,自信给她几年时间,凭她的天资,定能攀上那山外山。
而就在刚刚,从崔惊厄转身后的挥手里,她读出了同样一份不急。
忘了哪一次下山,途经哪一间茶馆。
街道恰好拥挤,让她迈不开步;茶馆门帘也恰好半开,泻出只字片语。
不知在说哪段戏文,说书人的声音穿越记忆而来,像蒙着层雾气,竟恍惚与崔惊厄的重合。
“……总有那么个人,你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你们之间故事还没完……”
没有前因,也无后果,她只记住了这样一句。
当年的谢扶光曾穿过那半卷纱帘,看进去一眼。
当时的太阳太烈,她与那说书人相隔一段日光、几米石街,模糊了两张脸。
她收回视线,咀嚼着那句“故事还没完”,漠然穿越裂开条缝隙的人群……
那时日光,恰如今日。
挪动步子,她站定在飞来石前。
灵力滴入,众人身影瞬间消失。
他们不知道,在这一霎,三个秘境皆发生了变化:
两条红线分别探出崔惊厄和谢扶光的秘境,疯狂生长延伸,直至相交缠绕。由红线牵引,两个秘境竟一点点靠近,最终融合为一。
与此同时,黎暨进入的秘境兀地闪烁起绿光,绿光浮动间,这最后的秘境也借着另两个秘境移动的劲力,飞蛾扑火般融入进去,与之合为一体的瞬间,绿光一滞,紧接着两个黑影交替一闪,像什么被替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