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崔惊厄那句戏言:
人中龙凤,自有他的不齿。
他们可以凄惨、难看甚至以一种骇人的姿态死去,却不能容许灵魂受辱沦为奴隶,苟且偷生。
生命与尊严之间,他们选择后者,坚定不移。
谢扶光默然片刻,骤然挥刀,但见数道寒光闪过,困住他们的黑雾被刀气驱散殆尽,弟子们摆脱禁锢,有尊严地静待死亡来临。
石室内浮动的黑雾登时少了大半,然而盛装法器的祭坛犹在通过黑雾与郎绝的祭台相连。
谢扶光尝试以乐命切断它们间的联系,却发现郎绝与这些器灵的羁绊与和弟子们的不同,她几度挥刀,黑雾依然缠得死紧。
“别试了,”崔惊厄在身后开口,“小美人刚跟我说,这些器灵与那些人不同,因主人死于此地,它们自愿永困于此,只不曾想后来这里被郎绝占据,以一种邪法将它们控制为祭品。”
“这些器灵自己画地为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去,只求大小姐能赶走那邪刀,还它们一片清净地。”
随着弟子们的魂魄归体,器灵们也回归法器,可以同小美人交流。
崔惊厄代为传达,只几句话功夫,一众法器中又消失了一个,郎绝身上的器灵虚影叠加到第五层。
“破了阵又如何?”随黑雾暴涨,郎绝的语调愈显邪气,“这些蠢货都为我所用,今日你们既来,就得把命留下。”
此话并非虚张声势,它身上只叠四只器灵时,谢扶光与崔惊厄两人联手尚且困难,这会儿纵有几名弟子归来助阵,但郎绝无疑有更多底牌。
谢扶光目光扫过卢笑绒和刚从祭坛下来的弟子们,对崔惊厄说:“带他们走,我断后。”
她话音刚落,方才他们进来的石门骤然闭合,整间石室犹如一瓮,将所有人与法器团团围困其中,而他们不光出不去,还要面临本身已然很强,犹在越来越强的郎绝刀。
若等到郎绝一个个燃烧法器灵魄,此战越往后拖胜算越小,谢扶光没有拖延习惯,握紧乐命,就要飞身迎上。
与她同时,另一人也越众而出,两人一左一右一刀一剑,逆着向后退散的众人飞向郎绝与之过招。
这一次,崔惊厄意外握的是右手剑。
谢扶光半空中掠去一眼,有话要问,无奈时间不够寒暄,她提气挥刀,已要与郎绝对上。
而就在这时,变生陡然,祭坛“啪嗒”又破裂一只。
一只刀灵灵魄碎裂。
只是这一次,郎绝身周并无器灵虚影叠加,黑气不增反减,破裂的祭坛与祭台间的连接消失。
反倒是她,周身充沛一股异样的灵力,破碎器灵的能力竟全加到了她的身上。
郎绝见状亦是惊愕不已,剑上眼瞪得溜圆,倾情演绎死不瞑目的荒诞大戏。
不待它收起震惊,祭坛再次发生变化。一只器灵的破碎仅是开端,从这一只开始,祭坛接二连三暗去,黑雾成片消散,郎绝没有点燃器灵的灵魄,而器灵们自己点燃了自己,以赴死之姿,将战力全部加诸谢扶光一身。
器灵们原是郎绝的能力储备库,孰料一时间局势逆转。
众人看着祭坛中一幕幕,破碎之音接连炸响,他们的胜算也越来越大,却没人感到高兴。
一种悲壮在石室中蔓延。
郎绝肉眼可见慌了,刀身上诡谲的眼珠四下摇晃,似在想办法遁逃。
已有五只器灵力量加身,谢扶光及时制止:“足够了,别找没用的死。”
乐命握于她手,数种灵力自腕间逸散,一并流经刀尖直指郎绝,多股复杂的、不属于她的恨意叠加,谢扶光骨节都仿佛在响。
器灵们多年画地为牢,本是想为逝去的主人沉冤昭雪,却遭此刀控制利用,无意识为虎作伥……经年恨意尽注此刃。
谢扶光挺身直立于众人之前,在这一刻,蓦然有点明白了乐命的那句“以刀柄护亲友”。
她足尖点地借力,如一支笔直箭矢,直楔入郎绝独眼。灵力缠绕纷飞,彩色光华在那只眼里爆开,如一场盛世烟花。
郎绝虽非君子,也不讲武德,但还算硬气,邪眼中鲜血汩汩而流,它疼得剑身狂颤,却不曾叫出一声。
“我来替颜琅,”错身之际,谢扶光冷冷凝视它的废眼,在下一次挥刀前说,“清理门户。”
闻言,郎绝竟喋喋怪笑两声,末路之际疯癫尽现:“好啊,你不妨看看他会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好生谢你?”
它像意有所指,又似只是单纯发泄,到底如何谢扶光不欲细究。乐命刀刃落下,带着自戕器灵们的余威,裹挟排山倒海之力,将郎绝从中斩断。
郎绝刀柄刀尖断为两截,经年闹剧至此终休。
众人松一口气的同时,看着昔日无失圣手颜琅的佩刀沦落至今时处境,一时都颇有些唏嘘。
谢扶光给圆脸兄丢去一颗补血丹药,吊住他的命。
“你怎么到了这儿?”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