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范莘,谢扶光又想起他和圆脸兄打的那一场,神色恹恹,看紧抿的嘴唇显然也是没见到。
奇怪之处就在于此,黑脸范莘活不见人,空中却也没出局金字浮出。
那么人去了哪儿?
谢扶光也觉奇怪,但她一向不在意自己瞧不上的人,于是只说:“操什么闲心,不如休息一会儿。”
经过半个晚上的折腾,三人确实也累了,原地稍作休整。
方才崔惊厄第二次放出剑中蛟龙时,他们一心听新的信息,没留意十余丈外,范莘缩在一座硕大坟包后,悄无声息戴上了一只褐色假耳。
这只假耳是范莘与倒霉的圆脸兄打斗时,从他身上捞的,那会儿他神志不清,顺手牵羊其实并非本意。
假耳由猫头鹰的耳朵制成,猫头鹰听觉本就灵敏,这份灵敏又经术法放大数倍。
借由这只耳,说秘境中一切声音尽在他掌握也不为过。
范莘脸黑嘴臭,但不耽误他自诩君子。
他原想等出秘境后,登门向圆脸兄致歉,再将此物交还,并无擅自动用之意。
但从谢扶光的凌厉刀法到崔惊厄剑中的拉风蛟龙,哪怕看起来又呆又菜的卢笑绒都展现出非同寻常的辅助能力,这群人浑身都散发着老子牛叉的气息。
范莘丑话说得太早,这会儿拉不下脸凑过去蹭通关,走流程象征性抉择两秒后,很快“借用”了这只假耳,原本想的是多少听几句信息,方便破局。
孰料这一听,就听到了关键——控制一众器灵的刀伪装坟包,潜藏在满地坟包之间。
他今日运气刁钻,在谢扶光和器灵们的战局接近尾声时,好巧不巧正看见几步之遥一座新坟破土而立。
坟都有定数,怎么会凭空再生?
那么只能是控制刀伪装的。
这把刀既是主宰一切的源头,多半便是破局关键,说不定此刀在手,能号令器灵们自动为他开出一条路,届时他便领先谢扶光,成了第一个破局者。
眼前迷雾重重,他却已做上了名利双收的春秋大梦。
范莘越想越兴奋,只觉天时地利,命运都在眷顾他。
原本独自对上控制刀的墓,他还有一点虚,可被这八字没一撇的荣耀一衬,那些忌惮心虚登时卑微如尘泥。
他心一横,捏紧手中刀柄,全身真气灌注于右手掌心,发狠朝控制刀的坟墓劈下。
客观来说,他实力不算弱,但一刀下去,整个刀身完全没入坟中也委实令他一惊。
惊异未能持续多久,下一瞬,一小团黑雾已借着他身躯对假太阳的遮挡,疾速弥漫席卷了他。
范莘五感俱被黑雾侵染,失去了挣扎能力,与此同时,坟包中心下陷出一道豁口,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连点气息都没留下。
***
符咒效力的持续时间有限,约莫半个时辰后,假太阳寿终正寝。
金光收束,化为片片金黄花瓣,如一朵葵花盛放于夜幕,葵花轻缓地降落在予它养分的土壤,落地之际融于尘泥,像等待着下一季花期。
“日现暝昏”的日落方式相当别致,想来轻尘为哄那位心仪的葵花妖颇费了番心思。
“日光”消散后,黑雾也没卷土重来,暗下来的天地间,轮廓变清晰的器灵与三人相对,彼此都没动作,给人以平静祥和的错觉。
如往常一样的寂寥夜,谢扶光身边第一次有了伙伴。
她神色冷淡依旧,奇异地感到骨头缝里在一丝丝发软。
“大小姐在想什么?”崔惊厄总能很快发现她的不自在。
很烦!
此等幽微感觉,谢扶光当然不会坦诚。
“我在想,黑雾没有再出来。”
话是随口胡诌,但提到黑雾,她忽而心生疑窦:“小美人有没有问过,黑雾是什么东西,密密麻麻,怪恶心人的。”
“它没说,”崔惊厄说完挤了下眼,“但我可以再托它问问。”
谢扶光看着他据说废了的右手又拍了拍腰侧藏蛟,突然就别开了视线。
没来由,那只右手和他的脸一样不讨她喜欢。
却不是难看,而是……让她看了有种说不出的涩闷。
她无意识又瞥了眼自己的左腕。
小美人定是很喜欢崔惊厄这个不靠谱的主人,每回被召唤,都愉快地火速响应,毫不记前不久刚被关过紧闭的仇。
它这次化了条两米多长的小龙,长条直立在器灵们跟前,问出消息后很快返还告知。
“它说,黑雾是控制刀身上的。”崔惊厄不厌其烦传话,始终一把好脾气,与谢扶光对比鲜明,“黑雾作为控制刀的一部分,没有它那么强,所以那把控制刀能抵御日现暝昏的符咒,而黑雾不行。”
“日现暝昏驱散黑雾,其本质是模拟了日光,控制刀能不受影响,说明它或许很强,可以抵挡符咒和术法,但真的日光呢?”谢扶光敏锐捕捉其中漏洞,“在真正的太阳下,它还能作为坟包留在地表么?”
依器灵们的意思,控制刀伪装的坟并非真坟,不是货真价实的黄土。
那么,畏光之物的伪装,能不能存于真的太阳下,就很值得商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