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皓南低头狠劲搓了搓脸,整理好了心情。
“……刚刚那句话能别告诉龙龙吗?”他恳求地看着李若希。
“不,马上给他打电话。”李若希佯装转头找手机。
于皓南笑了,又低头抱住了他。
“我睡了几天?”李若希一下下推着他的腹部。
“两天两夜,你经常这样昏迷吗?我把方缇找来了,你必须好好躺着,彻底治好你的病。”
“别管我,燃/烧/弹那边有进展了吗?海里那是什么东西?”
“昨天他们开了会,初步认为是王宇行干的,海底的是飞行器。”
“又是王宇行?”
于皓南无奈道:“大伙儿都这个反应,不大相信,还有人说是总统干的,总统杀了总理。”
“你去忙吧,别管我,”李若希道,“我也要出院。”
“给我老实待着!没有我签字,没人敢放你出院。”于皓南看了看墙上的时间,早上七点,“一会儿方缇过来给你打针,我先出去,晚上带龙龙过来。”
他将桌上的案卷都收拾起来了,放到了公务包里。
“皓南……别查了,”李若希看出了他的意图,“梁爸,艾青,孝铮,当年反复查了好几遍。”
不管怎么查,小黑都回不来了。而一味陷进去,查下去,只会让于皓南像自己一样,跌入失去幼子,无尽伤痛与悔恨的深渊。
“我是他爸,”于皓南穿上军服,背过身去,“他来过这个世上,不能当他没来过。”
他拎着包,像逃似的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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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总,这是她。”
部下面容沉重,将一个粉红色包布蒙着的铁盒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杜芊芊双手抱住了这一骨灰盒,时隔多年,她终于和她的妹妹杜茜茜,再一次紧密相拥。
身后响起了一阵阵低沉的、压抑的哭声,陪伴她来的,都是厄斯一路同行的姐妹们,她们曾经都住在厄军安培营里,是封腾冲豢养的“女招待”,她们历经风雨,辗转多地,来到了水星,和她们的同伴相聚。
“你说他待你如亲生妹妹,却弃你于停尸房太平间里多年不顾,”杜芊芊抚摸着骨灰盒,手指颤抖,泪眼模糊,“这难道就是李若希所说的情义?!茜茜,你好傻!”
祭祀、洒扫、上香,杜茜茜离世三年,终于等到了她的族人,为她供奉与祭奠。
杜芊芊擦干了眼泪,问停留在水星的部下:“她到底因何而死?为什么死了我们那么多兄弟?”
“芊总,当年的事,知情人都死绝了,我是根本没参与行动,才能活命到今天。
“杀李若希一个孩子,这是茜茜的请求,等到得手之后,茜茜忽然反悔,追着我们的车出来了。
后来东窗事发,军、警、海盗三方,到处抓捕,安馨园里别说我们的人,就是所有厄斯人,都被一并拘留盘查,一个都不放过。那个孽种虽然还是被炸死了,但大伙儿竟一同为他陪葬,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想是后来,茜茜想不开,才独身一人开车,最终坠崖身亡。”
杜芊芊握拳砸在桌上,叹了口气。
“茜茜没有生育过,到底不懂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么心痛。”
“那Aland白色将军,几发冷炮,袭击整个村庄,封腾冲多少家眷死于非命,包括我们的孩子!”
“我们营中姐妹,虽然得殿下救助,居于别处,可毕竟母子连心,挂念着生下的孩子,当时知道他们被困住,被冻住,被枪毙,被火烧……我们是哭天抢地,求着殿下救人!”
“现在只是杀了于皓南一个孩子而已,有什么值得心疼!”
众人同仇敌忾,议论纷纷,恨不得生啖于皓南孙舜香血肉,恨得咬牙切齿,封腾冲子嗣86人,无论长幼,全部被袭,在王宇行的派兵救援中,也不过抢回几个孩子,其余全部被杀。
那日、那时,痛彻心扉的苦痛,于皓南高高在上,又岂能领悟一丝一毫?
杜芊芊在她们的声讨中,挽住一捋青丝向耳后,掩藏了几根白发。
她与封腾冲也生下过孩子,名叫封尧顺,殁年不过16岁。
最后一次跟她通话,高兴地告诉她,封腾冲已经让他带兵打仗,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像封腾冲一样,成为举世瞩目的大将军。
杜芊芊不过冷哼一声。
她看得透彻、看得远,早就知道厄军必败,封腾冲必死无疑,而在封腾冲第一次把她送出去,让她陪财阀睡觉时,她就跟封腾冲断了所谓恩情。
剩下的,只有无边彻骨的仇恨。
她一边假意逢迎,一边谄媚讨好,一边暗自积累人脉与资源,一边寻求带领姐妹逃生之法。
她曾经寄希望于这个儿子,待他年长,也许能带自己逃出火坑。
可在少年一次次无比向往“成为封总”那样的人,杜芊芊失望了。
她独自逃离,将出卖皮肉、苦心经营积攒的一切,送给了王宇行,是王宇行带她出去,救活了她被困住的所有姐妹,在战争中,给她们打造了真正的乌托邦。
她虽然对儿子失望过,但并不希望他死去。
怀胎十月,养育十六年,她对儿子有感情,儿子对她也有依赖,每次取得什么“成绩”,或被封腾冲重用,他都会高兴地想办法联系她,兴奋地叫她妈妈。
可是,他死了,死在了Aland大军过境,冷炮之下,是被活活冻死的,死的时候,甚至闭不上眼睛,是她这个妈妈,流着热泪吻着他的眼眸,将他眼中的惊慌与不甘,彻底融化。
血债,要血偿。
“我听说这于皓南,还有两个儿子?”
“是,一个是领养的,经常住在星洲岛,跟着李若希的父母。还有一个是亲生的,那死了的小鬼的双胞胎哥哥,名叫李擒龙。”
杜芊芊点了点头,眸光锐利而阴鸷。
“一个也不要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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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总,杜茜茜临时之前还留下了一个情报,我给了殿下身边的人。”
“谁?”
“孔琏。”
杜芊芊在水星第一法院的大门对面,找到了戴着墨镜,坐在车里的孔琏。
“你在干嘛?”
“盯梢。”
“盯着谁?”
“里面的一个法官,袁艾青。”
“又是那个情敌,”杜芊芊耸了耸肩,“我来守着吧,你出去转转。”
“一会儿殿下会来替我的班,他出去吃饭了。”
杜芊芊有些惊讶:“殿下亲自来盯梢?盯那个法官?”
“是啊,白天黑夜,跟我24小时换班,”孔琏打了个哈欠,“这法官最近还总加班,简直烦透了。”
杜芊芊很无语:“如果他喜欢那个医生,干脆打倒搬回家去,不就行了?”
“……芊总,”孔琏感觉杜芊芊这些年杀人越货的事没少干,提起这些非常手段,那是非常熟练,“我们殿下,其实是个绅士。”
“我看是个傻子。”
杜芊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到孔琏西服侧兜是敞开着,有一封信。
她低头整理裸露的裙摆,孔琏把头转过去。
杜芊芊眼疾手快地拿了那张情报,打了开来。
“没用。”孔琏听到声音,转过脸来,看到杜芊芊正在看那张情报。
于皓南与李若希离婚的真正原因:方盼盼。
“是殿下说没用吗?这方盼盼是于皓南亲哥,为什么他们离婚,跟他有关?”
“我问过,殿下说他奶奶从小就说方盼盼像是捡来的。”
“所以,茜茜这封情报,是说于皓南因为这个非亲生的哥哥,而与李若希……”
“反正殿下说没意思,没采纳。”孔琏快速收回了那封信,叠了叠,放回兜里,“方盼盼也是孤儿,殿下觉得整他没意思。”
杜芊芊双手交叉,抱着手臂,却冷笑了一声。
这怎么能没意思呢?
王室秘史,兄弟伦理,这可太有意思了。
不一会儿,王宇行咬着一个面包上了车,挥了挥手,让孔琏玩去。
“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闲的,不过我看你更闲。”杜芊芊看着他,“A军在海底查我们的飞行器了,你不怕吗?”
“我怕什么,”王宇行伸了个懒腰,“我就指望他们查到,赶紧采取点儿什么措施呢。”
他几口把面包塞进嘴里,囫囵吃了个午饭,看着腕表上的时间。
12点10分,袁艾青准时从大门出来,选用的是步行,没有开车。
这会儿瑞安道前后堵车,他习惯了步行。
不远处倪可梦扎着两条辫子,从马路对面等着红绿灯,穿着制服裙,手里拎着一把红色的伞,脚踩着黑色乐福皮鞋,蹦蹦跶跶地走了过来。
袁艾青站住了,侧过身去,目送她过了马路,很久,都没挪步。
“我这样对吗?少爷,他看我了吗?”倪可梦按着蓝牙耳机,小声问道。
王宇行目光冷沉,一直盯着那不远处的变态法官,骂了一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