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手书一封信,作为证据,证明他们二人的清白。”
“可以。”
章楠掏出了公文包里的纸与笔,递给了李若希。
“怎么写啊?”
“随便写,就能证明于皓南没有出轨,孙舜香不是小三就行了,水星、厄斯双星语言都写上。”
“哦。”
李若希低头开始写,写完了递给了章楠。
于皓南没有出轨。
孙舜香不是小三。
……这孩子肯定不擅长写作文。
“还有别的事吗?”李若希问道。
章楠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他的时间很可贵,但面对这个好孩子,他愿意浪费几分钟。
“若希,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叔叔,能这样叫你吗?”
“能。”
“你恨我吗?或是舜香,因为你家里的事,你弟弟。”
李若希摇了摇头:“跟你们没关系。”
“那都跟皓南有关了,”章楠道,“不好意思,我们这个圈很小,你想跟皓南离婚,也是让总统大人感到头疼的事。”
李若希咬了咬唇。
“总统没有找你谈过,是不想给你任何压力,并充分尊重你任何选择,尊重你想离婚的自由。但是,我多嘴想问一问,你要跟皓南离婚,也是因为你弟弟的事,Air的事吗?”
又是短暂的沉默,李若希摇了摇头。
有关系,但不是全部,真正掀翻他对爱情的信仰,对他们婚姻的信任,是于皓南开头结婚时就不忠。
章楠看出他不想摊开来讲,别说跟他这个“叔叔”不大熟悉,就是跟义父艾兰,李若希也没有多说,牵涉盼盼的身世,盼盼和自己弟弟的婚姻,他有什么能说的。
“那我想知道,Alice以后,以何立足?”
“当然是以我为荣,”李若希听到这个问题,感到有些荒谬,“这有什么疑问吗?”
“疑问挺大的,孩子,”章楠道,“我作为内阁人员,对你们在厄斯的战况,是充分了解的,据我所知,你在厄斯七年,真正可以说是独自立功的,几乎没有一件。”
李若希的下唇已经咬出了血沫的味道,他叹了口气,无法辩驳,怅然地看向一边窗外。
“我说话不好听,请你别介意。”章楠道。
看着他的侧颜,却不住在心里感叹,真是好美的一张脸。
“比你儿子的好听一些。”
毕竟,孙舜香直接骂过让他去死。
章楠笑了,点了点头。
“若希,我们A军现在总兵力360万人,除少量将军和士官以外,服役期平均为五年,平均每年征兵人数,大约百万。全国少将级别行政军衔4万多人,中将两万,上将在役不足百人,三星上将不足10人,大帅不到6人。平均每个城市行政单位每年提衔名额不会超过30个。在这样的体例下,你在厄斯从军七年如今二星中将,已经是精英中的精英,属于佼佼者了,而更别提封腾冲死于你的手中,已经够你青史留名,”章楠轻柔地舒展着自己白皙的手指,转了转无名指上那一枚普普通通的铂金素圈,“我只想问你,抛却‘于皓南夫人’这一光环,丢下‘丁一劭李茉莉长子’这一身份,你还剩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一无所有,一文不值,是吗?!”李若希隐隐动了怒,他看出了章楠对他的奚落和瞧不起,虽然他暂时没想到用什么反驳,但生气就是生气。
“我只是问问,你要用什么让Alice立足,你要是只有‘愤怒’可以回答,那我就当你回答过了。”
“我是没有他们那么聪明!没有他们会谋算!我是想不到,想不到该用什么立足……但我总得试试吧?!我爷爷让我自立门户,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立住,可我难道没有一点可取的地方吗?!我是莱斯利长官挑的排头兵,我的飞行技术不输任何人,我单打独斗可以单挑四个Alpha,我总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吧?!难道长官选我也是因为我是大帅的儿子,我是于皓南的夫人吗?!”
他生气地握拳砸桌子,砸得茶杯茶碟起飞,门外保镖都冲进来要保护总理,章楠只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他静静地看着,等着,等到李若希都发泄完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了,才开口说话。
“当年我进新兵营,是帮着父亲在清正学园做保洁的时候,溜进教室,偷着拷贝了火箭班老师电脑里一对一的辅导课件,才成功考进去的。成科路老师,你认识吧?那是你的家庭教师。”
李若希缓缓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我生于单亲家庭,在王室政权下长大,家里无权无势,无Alpha父亲,一路单枪匹马,考进了新兵营,我以为,找到好的伴侣,才能让我获得重生,所以,我一路骑驴找马,还以为凯文逊王子殿下才是我的垫脚石……”
李若希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章楠总理的“风评”,他略有耳闻,像是什么“勾搭王子”,“追求于浩海”,“搅合尹瀚洋索明月”,“孙信厚汪杰二选一”,最终害得“汪杰断腿”等等,他的义父艾兰和章楠是一届新兵营同窗,小时候跟着义父和那群叔叔们在一起吃喝玩乐,他不是特意去听,都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他对这位章总理和他的孩子孙舜香的人品,都敬谢不敏,非常不屑。
那是天之骄子对这种底层上来的人,骨子里生来的轻蔑。
可现在三十年过去了,坐在他面前的章楠总理,气质娴雅,雍容华贵,像是给自己重新“养”了一遍,那双莹白的手,有着超出年龄的滋润白皙,即使戴着的婚戒是一银白素圈,都掩饰不住它的美丽,更别说他淡紫色的眸光机敏睿智,眼角几条淡淡的皱纹,透露出的仪态与风情,是一种穿过风霜沉淀后的淡定和从容。
“……可是我寄希望于男人身上,男人却早已看穿我的意图,不但凯文逊王子和于家兄弟,对我不屑一顾,就是我骑着的犟驴,你孙叔,也一头将我掀翻。我才明白,不是男人靠不住,而是我靠不上任何男人,”章楠话音一转,“可你就不同了,生来拥有绝世美貌,还含着金汤匙,父亲是首富,更别说后来你还嫁给了如今上下三十年,可能战功都没有与之比肩的于皓南,孩子,你是能靠上男人的啊!”
“啊?!”
李若希十分愕然,他以为章楠教育他的话会是“你独立吧”,结果,章楠告诉他的是,“你靠上吧。”
“这世上有捷径谁不想走,走不通的人,才被迫自立自强,”章楠邪狞道,“可你既然有于皓南这张牌,干嘛把他也扔了,Air未尽之事何其多,靠你自己,你处理得了隋远、向文渊他们那些人吗?他们手里兵权不下三十万吧,中青年一代,难道都要毁于他们手里,集体退伍转业?那何尝不是Air核心力量的流失。而你Alice想要立足,我请问,没有于皓南同意,你Alice能得到部队信任,拿到生化武器吗?没有于皓南首肯,你Alice能凭空去往厄斯,支援你的先遣部队吗?”
李若希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或者说,他无话可说。
于皓南目前在军界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将所有人摁得抬不起头来,没人能不仰仗他的权威,在他的手掌心下苟延残喘。
“你已经丢了你父亲的那张底牌,何必再做清高姿态,依我看来,靠你自己,就现阶段来说,你什么也立不起来,”章楠道,“可换个思路,全新的世界,却向你打开。你大可以用‘于夫人’做你的金牌令箭,事无不利,所向披靡。”
李若希震惊中迟疑地点了点头,不由得暗暗佩服,总理就是总理。
“可我不想于皓南瞧不起我,也不想借他的光……”
章楠哂笑道:“夫妻之间,能不互相使绊子耽误各自前程,已经算是好姻缘了,能互相扶持、互相借光借力,已经是上上夫妻。瞧不瞧得起,又能如何?待你能量够大,能够独自发光发热,再蹬了他也不迟。”
章楠总理的这一番振聋发聩的教育,在李若希是头一遭。从小无论是生父李茉莉还是义父艾兰,教他的都是生而为人,要正直,要“一心向善”,要“为人坦诚”,“忠贞不二”,“真心相待”。
他也是这样秉持着要做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活到现下。
可现在,经历这一番悲喜与大难,他也看明白了,做人难,做正直的好人更难。
于是,在他跟于皓南视频通话时,平静地问于皓南能不能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于皓南说不可能,他也就点了点头,行吧。
不离婚,好,那我就利用你这个大王八。
次月,隋远血溅Air本部军大营,以死威逼李若希承接他们的子孙后代进入Alice军队时,李若希率驻首都大军区副政委兼监察委委员长夏志豪、空军正大军区参谋长黄文隆、驻地省军区政委林国瑞,以及最高军检察院监察监督员傅智翔,“自攻自破”,“自我毁灭”,用一吨冷啸直接炮轰军大营,将他的叔叔们冻成冰棍后,送水星医院急救。
次次月,向文渊伙同Air旧部向最高监察院举报李若希“贪赃枉法”“罪同其弟丁一翼”,厄斯从军期间触犯A军行动纲领等数十条罪名,李若希线上答辩无罪后,率众战将借用Aland军帐上的生化武器围堵向文渊府邸,进行秘密抄家,抄出沉塘数十亿账款后一并充公,警部收到举报后,逮捕了向文渊。
次次次月,付永润等人伙同一干社会闲散人员在星洲岛秘密探查丁一劭李茉莉夫夫以及方盼盼与幼子丁添翼下落,被李若希得知消息后连夜率兵假借Aland之名对付永润之子付舱其、付天歌、付润发、付葛娜四子在西喱岛、隐逸岛、忘菲岛、古丽岛进行围捕与捉拿,15天的对峙后,付永润举手投降,大批人马撤出了星洲岛,而李若希则放话有Aland背后撑腰,Alice谁都不惧!
几个月的大动作,消息终于传到了厄斯。
张吉惟把李若希在水星运用Aland兵力、借用Aland武器和假装Aland势力的种种“恶劣行迹”,一一上表。
于皓南翻看了一遍,转过头,看向张吉惟。
二人都啼笑皆非。
“孙参谋还不知道,只是咱们本部的人报给我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谁能管得了他,”于皓南掩卷合上,叹了口气,“Air体量太大,几个老东西冥顽不灵,握着权力不松手,李若希不好消化,这都真刀真枪干上了,不用我,他还能用谁。”
“是。”张吉惟擅于察言观色,他就知道李若希在那边捅破了天,于皓南也只会想办法给补上。
“你召集Air旧部上将以上级别将领,我要开个会。”
“是,”张吉惟转头就走,半途,又转了回来,“给他们开会?”
虽然作为大帅于皓南有这个权力,但这种职权一般大帅都不会行使用权,因为跨番号管理别的军队,属实太欠了。
“是。”于皓南对镜,伸手整理了一下领带。
小人妖一边闹离婚,一边遇到了难处,不得不到处造谣,说Aland不会放过欺负他的人。
可作为小人妖的丈夫,他又能怎么办,只能落实这个谣。
视频会议在两边星球展开,Air一众将领数十人,真的从画面中看到了黑沉着脸的于大帅,当即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丁一劭不是说他们离婚了吗?这么说,还是没离?
“我听说,Air改编制这件事,你们还有疑问,”于皓南道,“蓝头文件不是已经下达了吗?是你们还没领悟?”
“于上将,我们一众将领,七老八十,行将就木,当然不会不让路,”隋远冷哼一声,“只是为Air奋斗半生,只想死后盖着Air军旗而已,这一朴素的愿望,难道都不能实现?”
于皓南笑了笑:“这有什么难的,我现在就下令,你们死后都盖Air军旗,我亲自给您盖,怎么样?”
隋远:“……”
“告诉我个时间吧,我抽空回去,”于皓南问道,“听说都血溅军营了,那么说,就这两天了?”
Air百万兵团整编改革,历时三个月,终于落下了帷幕。
瀛洲大雪纷飞,李若希在艾兰的陪伴下,在这里过了个安静的年。
“瀛洲多冷啊。”于皓南听说后眉头紧皱。
“艾兰说是他主动请缨的,我觉得他也很合适,”于浩海道,“瀛洲该有新的接班人了,艾兰接替了范恒满的位置,后面还得有人。”
于皓南叹了口气,瀛洲没有宇宙飞行器茧,他跟李若希没法视频见面。
我在厄斯这边看着核,你在水星也守着核,合着我们夫妻都只能为核武器服务了?
他望着辽远的宇宙,遥远的水星,只能默然无语。
他承认自己是个很慢热的人,与人相处,三四年都没感觉,五六年时李若希已经在他心里有了一点儿存在感,等到结婚七八年后的现在,李若希像是四处蔓延的小溪,终于在他的心里,完全覆盖了盼盼和他相处的年月,留下的所有印迹,成为他埋首于事业之中,茫然回头,最惦记的人。
次年三月,柳树初梢,冒出新芽的时节,李若希在大雪初霁的瀛洲春天,悄然生下了一对儿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