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成语。曾经巴尔干被于皓南血腥镇压,几乎屠遍所有姓赵的掌权人,是方缇千里迢迢,奔赴巴尔干,拿出赵萍可的核武密钥火铳,献给于皓南,请他收回成命。
面对眼前尸山火海,倒地一片的白色帐篷,曾经照顾自己、和蔼温柔的赵叔叔们都被五花大绑在行刑木桩上,面对于皓南的屠刀,那是15岁的方缇,第一次设身处地,明白什么是“斗争”,什么是“战争”。
虚惊一场,是方缇让孔钟带给当时还是汪雨的王宇行,意在告诉他,巴尔干救下了,赵叔叔们虽然失去了所有实权,但后来的接班人赵一宁申请政治保护,已经保住了他们的性命,这对方缇来说已经算是大获全胜。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范承毅举杯用力跟方缇碰了一下,喊出了阿波罗的口号,见他竟一时走神,酒被撞出去泼了大半,连忙问他:“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还担心我吗?我没事了!你看,我好好的,都没受刑!”
方缇微笑着点了点头:“真是太好了。”
“哎,袁大法官,你这段时间过得咋样?我瞅你都胖了,”范承毅道,“落在索菲娅手里你也没遭罪吧!”
“还好。”袁艾青淡淡笑了笑,拿起酒杯跟他碰了碰,仰头喝光了手里的酒。
孙舜香的眸光从这桌上几个人脸上逡巡,袁艾青对于他两个月的消失没有多说,对于他是怎么被人打到江水里冲到下游,被索菲娅捞起,也是一句话带过,想来是涉案部分,不便向外透露。
梁孝铮和赖阿佘也坐在这里,梁警官将一沓厚厚的材料递给了袁艾青,袁艾青当着众人的面没打开,这可急坏了孙舜香,伸手就要:“给我瞅瞅。”
“不方便。”袁艾青摇了摇头。
“你们俩是我们于总专门请来的……”
“对你们于总,我们也有权保持沉默。”袁艾青回答道。
“我们是公检法特别调查科成员,应总统、总司令来厄斯办案,”梁孝铮道,“你们于总也不好使。”
孙舜香啧啧两声:“钦差大臣呗,那我也没看出多厉害啊,我一位少将,”他摸了摸范承毅的头,拉扯了一下他的头发,“丢俩月,还是他自己从劫匪窝里跑了,我唱歌召唤回来的,你们钦差大臣之一,法官大人,还掉到了河里……”
“香香,”范承毅拦了一句,“大好的日子咱们劫后重生,别说那些让人不高兴的话。”
“就是,来,咱们走一个,”张吉惟道,“庆贺咱们范少将和袁大法官劫后重生。”
几人碰了碰杯,方缇只专注喝酒。
孙舜香拍了拍身边位置,让张吉惟走开。
“小葡萄,你坐这儿!”
方缇看了看他,不过去他肯定没完,只好起身坐了过去。
“我打你,你觉得冤吗?”
“你打他,打他干什么?!”一边范承毅听到了,疑惑地问,孙舜香推着他的脸,把他推到另一边去。
“不冤,”方缇道,“打得晚了。”
“是,我很后悔,”孙舜香低声道,“在良乡听说汤姆的时候,就不该信你们两个小孩的话,你二哥还说,‘汤姆,一听就是个假名’,可惜当时我们太穷了,大部队在饿肚子。”
他看出方缇一身吻痕,只以为是跟汤姆逢场作戏,换来补给,还划走了他身上一大笔钱,如今想来,竟是用王宇行的钱反哺了A军,而方缇,竟然跟王宇行……
孙舜香越想越眉头紧皱,简直想把他聪明的脑壳撬开,看看是哪里短路。
又想到以于皓南的脾气,假设知道了当时自己默许了方缇出卖色相,跟王宇行换来钱财,解军中燃眉之急……
“方缇,我给你保密,”孙舜香的手心按在他的手背上,汗津津冷飕飕的,“你也得答应我,不论他是死是活,你都跟他断了!”
“死了,还用得着断吗?”方缇蒙着一层水雾般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是,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谁都看出来了,”孙舜香使劲捏了捏方缇的手,又像是震慑他一样,咬着牙低声道,“你二哥,对你寄予了厚望,你家人更是以你为荣,你可千万别想不开,走了岔路!”
“说什么玩意呢?”范承毅见他们咬耳朵,忍不住凑过去听,“你可别怪我们主将,这回我丢了真不赖他,反而是我武力不济,被齐思龙拿下。”
说完,又感叹道:“小龙啊小龙,你怎么就叛变了呢?”
他还不知道齐思龙和龙思齐的区别,只是感慨同窗同学,一同做了宇航兵,他竟然能把自己给绑起来,投奔了王宇行。
甚至孙舜香告诉他汤姆就是王宇行时,他还吃惊不小,被孙舜香连拍后背三掌。
只是他的年龄太小,王宇行在新兵营种种事迹,他还在初中,二人没有交集。
只是望着方缇这主将隐瞒了这一重大信息时,深感不解。
但孙舜香已经自作主张,给了解释,不但说给范承毅,更是说给了梁孝铮和袁艾青听。
“方缇是在潜伏,卧底。”
“……卧到了王宇行身边?”范承毅纳闷地问。
孙舜香扇了他的头一巴掌。
干脆站了起来,直言道:“方缇,今天我就公开把范承毅要回来了,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责怪你,只是你阿波罗战队军备在全军当中也是最先进、最齐全,身边不缺医学方面的好手、帮手,能跟你一起克服医研难关。范承毅做你副将不合适,只能给你跑跑腿,送送饭吧?丢了你都不知道。”
梁孝铮:“你撬墙角这么理直气壮?”
“别说了……!”范承毅连忙让孙舜香坐下,可他偏不,当着大伙儿的面,就跟方缇要人。
方缇点头道:“这次害得他们俩差点儿牺牲,我难辞其咎,你不说,我也要把他还给你了。承毅,感谢你这两年多为阿波罗为我付出的一切,现在看来,Aland更适合你,孙参谋长更适合做你的主将。”
他也必须要让范承毅保护在孙舜香的身边了,因为他还记得,王宇行对孙舜香的彻骨仇恨。
“方总,你别这样,这次,我是,哎我真没想到,他们忽然袭击,我也有错,不该带那么少的人……”他有些语无伦次了,或者说,他看不明白,事情的真正起因并不是他和袁艾青同时被刺杀被绑架,而是孙舜香和方缇从他能力上判断,就该让他回到该回的地方去。
“承毅,你听方总的话吧,”袁艾青道,“专攻科研的主将确实不适合你。”
范承毅左看右看,只好点头:“那既然,法官都这么判了,不是……那我就听从判决,还跟香香了。”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好像他的监护权案子了结了。
“方缇,你刚提上来两个武将,是吧?”孙舜香往另一桌上看,是阿波罗的人在那里吃饭。
“是,欧泽强和江耿鸿,资质都不错。”
“承毅,你吃完饭找他们俩比划一下,看看配不配接你的班。”
“好!”
孙舜香这么说了,等于给了个台阶,让范承毅对方缇的愧疚减轻了不少。
他看着身旁默不作声的方缇,想起曾经那个抱着球满地跑,被他追着笑着的胖娃,现在已经19岁了,侧脸看过去,轮廓十分美好,脖颈下方是精致的锁骨,尖尖的下巴,挺翘的鼻梁,一双晶莹而独特的双色瞳孔,雪嫩白皙的一张小脸,像极了总统年轻时的样子,清凌凌的,冷漠而迷人。
怪不得那该千刀万剐、禽兽不如的王宇行,都会因为他而失了智。
“方缇,冷啸和冷炮,外加西菻一战,你知道你的军功到哪儿了吗?”
“不知道,”方缇摇了摇头,“没算过。”
“怎么能不算,‘军纪严明军威振,军功赫赫天下晓’,”孙舜香道,“咱们在外风餐露宿,兵戈铁马,冒死战斗,从大方向说,是为了世界和平,但从自身说起,不也是希望能扬名立万吗?”
“没想那么多。”方缇抚了抚自己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现在就想回屋里躺着,眼望天花板,什么都不干。
梁孝铮听到这里却忍不住插话:“我说,孙参谋,你是不是太功利了一些?”
“我看你是太放肆。”孙舜香看着他。
“你们军队服从上下级那一套,在我身上不好使,”梁孝铮手掐在腰上,往椅子后面靠,“我是警察,不是你的下属。”
“这么回事啊,”孙舜香将空酒杯往前一放,“赖阿佘,倒酒。”
“你!”梁孝铮呼的一下站起来了,气得脸色发白。
“怎么了?我手抬不动了,让我下属帮我倒酒,也犯法吗?”
梁孝铮转身就要走,赖阿佘连忙起身挽住了他的手臂,这个动作非常亲昵,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倒酒算什么了,来,孙参谋一杯,”赖阿佘让梁孝铮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咱们梁队也来一杯,这都不算事!”
孙舜香看着他:“你啊,一个排头兵,你知道你的对家杨门光,现在跟着彭羽琼混,都官升几品了吗?你跟个警察混,有你的军功吗?”
“我保护钦差大臣啊,我深感荣耀!”
“我看你傻,”孙舜香喃喃自语,“怎么新兵营现在对排头兵都这个衡量标准,看武力不看脑子。”
“你别太过分了,我跟赖少将搭配默契,屡破大案,不然你和于皓南主副将‘在厄斯滥杀无辜’的帽子,还得法律给你摘。”
“那都无所谓,我和于总是在乎名声的人吗?我只是作为上级,关心我的下属,跟着警察跑有什么前途。”
梁孝铮从没想过这些,只是有赖少将在身旁的日子,他是安全又安心的。
这会儿被提醒了,也有些抱歉地看向他。
“那是我赚到了啊,你们瞅瞅,这么帅的警察,”赖阿佘涎着脸看向梁孝铮,啧啧出声,“你们见过吗?我天天做事看着他都可来劲儿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梁孝铮提着酒杯,也被他逗得又气又笑,都快握不住酒杯。
“被他打了岔,来,我帮你算,”孙舜香话接上回,扒拉手指头,对方缇道,“你是发明了制服厄军k炮的w炮后封了少将,带领五千阿波罗战士来到厄斯,接着,你调换了k炮和w炮,使得你二哥在角码湾大获全胜,这就到了三星升中将,接着,你在玛利亚医院卧底半年,刺杀了陆军第12师上尉艾什;空中三星中将丝珂;巴比仑宗族魔神;封腾冲坐下第七战将克洛娃和麦阿隆;吴堤口领军首领巴兹、博瑞、欧格斯特……”
方缇简直想把耳朵堵上,不想听这些他在医院里接到上级命令后暗中刺杀的厄军将领。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也不愿记得,比较救死扶伤的手,做了很多有违医德的事。
但孙舜香手到擒来,因为这些人被于皓南打了个半残送到玛利亚医院医治时,大多都交给了方缇来彻底解决,所以每一个人的名字和头衔,孙舜香如数家珍。
“……援助正义进步大学生,血洗栾城大学,发动学生组织集体抗议,舆论上拨/乱/反/正,擒获朱金搵、段少瑞还有五星上将默多克……”
“默多克,”方缇忽然听到了这个名字,“他也死了?”
“你忘了?”范承毅道,“在渡荆门,那场冷啸战役,默多克眼睛都被剜掉了,所有下属都……”
他不敢描述了,因为太恐怖。
方缇却想起来了,渡荆门,他和王宇行在那里看了一场电影。
没想到就在附近,王宇行抓住了封腾冲手下得力的制毒医药师,默多克,并将他抄了满门。
“你杀了个五星上将,都不记得了!”孙舜香拍了一下他的头,“我和你二哥后面赶去的,发现冷啸都还没冻完,到处都是冰霜,一看就是你出手了。”
“噢。”方缇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孙舜香扬起手里被放下的9根手指,“方缇,你……”
张吉惟噗呲一笑:“跟你平级了。”
“是啊!”孙舜香大声叫道,“这合理吗?!我都从军七八年了,竟然还被你个小不点儿给赶超了!”
他故意喊得特别大声,让前后桌的人都能听到。
大家也都跟着立刻起哄起来,连连拍掌叫喊道:
“冷啸一出,谁与争锋!”
“冷炮雄风,冰冻大众!”
“方总文韬武略,笑傲群芳!”
“方总毒王在世,叱咤风云!”
“鬼医重现,鬼影重重!”
“……等等!毒王、鬼医,那不是个好词儿吧?!”范承毅声音落下,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害!当年只有总统被叫过毒王吧?打败了俞格鬼医!”
“咱们方总赛过了厄斯鬼医,将来啊,我看要比总统更强!”
“我看也是!”
战士们这一旦起哄叫好,拍起了马屁,就开始无边无际,越发收拢不住了,什么欺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话,也都说了出来。
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下,方缇终于被逗笑了,捧着两边脸蛋,看向孙舜香。
“行了,别总关注我,承毅回来了,你也终于吃得下饭了。”
“还说我呢,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孙舜香接过范承毅递给他的烤栗子,掰开一半,给了方缇,“要好好的,知道吗?”
“嗯。”
平心而论,刨除跟王宇行的恩恩怨怨,方缇并不讨厌孙舜香这个人。他直来直往,聪明伶俐,满脑子市侩经济,但做事高效、果断、冷酷无情,但是非分明,既考虑大局忧患,也兼顾个人实际,于皓南能让他当参谋长,领兵十几万在厄斯横冲直闯,是因为孙舜香不会吃亏的同时,也不让战士们吃亏。
“孙参谋,说句实在话,”梁孝铮接过了话头,“还能打多久。”
“最慢半年,最快,三个月。”孙舜香面上红红的,有些醉意,范承毅的失而复得,让他很高兴,说话仍旧很稳当和理智。
“咱们于总真牛逼,”赖阿佘感叹道,“我从来厄斯他有多少兵,后来只听人数再涨,就没有大幅度下降的。”
“咱们于总有个原则,”张吉惟笑道,“不打没把握的杖,来这的Aland战士27万人,现在26万的规模。”
“啊?!”梁孝铮震惊,“我听说叶桑七个王子的兵力几乎全死,封腾冲座下八大将被他打得还剩俩了,那王宇行雇佣兵团几乎全军覆没,竟然就用了两万人?两万对厄军加雇佣兵,百万兵团?!”
孙舜香和张吉惟对视,不禁富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我们主将作战,你可能不了解,”张吉惟谈到于皓南,有些玩味,更是佩服又感到无奈,“从来不上当。”
“见到形势不好,立刻撤退,绝不硬冲,”孙舜香哼了一声,提到于皓南有些又恨又气,“非常猥琐!”
“啧!”张吉惟眼神提醒他,“怎么说话呢,那叫‘进退适宜’‘决断高明’,反正我们Aland功劳最大,战损率最低,各个将领跟着于总只赢不输,乘着他的东风,扶摇直上。”
这是俩副将对于皓南领兵作战能力最直接的反馈。
“那这么说来,首都拿下后,再没有大战了。”袁艾青道。
“首都的核武他已经加了个公式防护罩,什么更改了公式,现在西菻核武在他的摆弄下也不会炸了,”孙舜香叹了口气,“真不容易啊,现在的厄斯,一半安全了。”
“那另一半呢?”
“还有索菲娅那十万人,在首都跟我捉迷藏,”孙舜香道,“接下来把封腾冲完全拍死,找到孟令华,再解决丁李兄弟,就大功告成了。”
“……解决丁李兄弟,”梁孝铮有些讶然,“这俩兄弟还得解决吗?”
“当然,他们手里还有雇佣兵,这还没去抄丁一翼老巢卡扎菲呢,”孙舜香道,“在这个国土上,要想安定,于总跟我的意见相同,雇佣兵就该尽数铲除。”
“那是近百万人,这种杀戮,简直……人神共愤。”袁艾青微微皱眉,有些不能忍受。
“你这种人就不该上战场,专心回到你的办公室里办公去吧,”孙舜香不爱听他的话,“你知道厄斯为什么乱成这样吗?就是因为有钱就可以买毒/品、买卖军火,有军火就可以乱杀人,雇佣兵连厄军都不跟了,因为钱去跟水星人丁一翼结伙,因为军火,做水星王子王宇行的阴兵,他们有人格吗?有尊严吗?配活着吗?他们都该死啊!”
桌上众人,都沉默了。
因为雇佣兵没有文化、人格低劣、行为下作,就要将他们团灭,可他们的出身,又何尝由他们来选过。
“可是,他们也不想没钱啊,”赖阿佘这时幽幽地道,“穷人想有钱,在厄斯当雇佣兵,才能赚到钱,虽然雇佣兵确实危害社会,但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种职业。”
“赚到钱再去残害没钱的人,让没钱的人还没命,这就对吗?”孙舜香道,“这是恶性循环。于总说过,厄斯要想摆平,第一,禁核,第二,禁毒禁枪,第三,杀光雇佣兵。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拔除厄斯的痼疾。”
这需要暴力,而施行这一暴力的人,就是于皓南自己。
桌上的人再没说话,因为他们也都陷入了思考当中。
雇佣兵真的都该去死吗?
眼下战局在于皓南的排兵布阵和机关算尽下,已经用最小的力量,铲除了近四十万的雇佣兵,剩下的,他还要一网打尽,彻底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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