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打我啊?”这跟以前不一样。
王宇行每次见到他都是分隔很多天,往往二话不说先亲热亲热。所以语气中有些想不通,把他放倒到床上,从高处往下,直直地看着他。
方缇抚着他的脸,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可眼下呼哧呼哧直喘气,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你最近很忙吗?”
“……我有什么可忙的。”王宇行从他身上下来,躺到小床的外面,将方缇的头抬起,枕在自己的手臂里,舒舒服服地抱着他。
“你呢?最近医院的伤员不多吧?”
“不多,战场转移了,”方缇仰头看着他,“雇佣兵们跑西菻去作战了,丁一翼没在首都。而且……是空军的话,伤员也不多,没等落地就粉身碎骨了。”
王宇行唇角上弯:“现在的轰炸机很厉害吧?战斗性能绝佳,比轰k6还要6。”
“这种飞机是厄军生产的吗?在水星没见到过,”方缇道,“咱们水星在空军战备方面已经很发达了。”
“那就叫发达?”王宇行不屑一顾,“我承认水星A军从于凯峰大力发展空军事业以来,近三代人的共同努力,从硬件设施来看,水平还算过硬,但短板,也是显而易见的。”
王宇行提到这便滔滔不绝,眉宇之间透露着得意。
“绝大多数轰炸机作业,A军还是以执行固定任务的单机作战为基本方式,比如于皓南作为空军可以横扫苍穹,基本在战机配置差不多的情况下难遇敌首,但是!他缺乏多机种综合作战经验。现在双球之战,应对厄军多机种联合一体化联合作战的形式,于皓南未必能尝到甜头,他也知道,比如在都铎上空,看到机种没有封腾冲的丰富,他怎么了?”
低头看向方缇,竟然还提问。
“夹着尾巴跑了。”方缇回答道。
“对头!”王宇行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现在对付厄斯人只空军不行,他们大多空军有航空兵经验,先头去水星的就是空军,习惯了随宇宙情况变化而变化,组群作战,比如敌方机种的变化而增减飞机、改变机种类型、调整出动架次、战斗强度、行程时间、变更使用的投掷弹药种类、数量等等,所以,你看丁一翼对战封腾冲他输过吗?没有!”
“可丁大头是海军,怎么会指挥空战了呢?”
“那还不是我出马!”王宇行脱口而出,得意忘形,“不然你以为呢,空中作战,交给那俩海盗大王,能成事吗?”
“你?!”方缇从他的怀里向后挣脱,手紧紧地抵在他的胸口,“好哇,王宇行,首都宽迎这么说是你炸的?!”
他立刻从王宇行脸上看到了愣怔、讶然、顿住、惊恐等一系列表情变化。
“不是我,不是我!”他立刻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摇头道,“嗨呀我跟你开玩笑的!”
“不是开玩笑!我听别人说了,那战机不是出自水星,当然也不出产于厄斯,而是从对战机性能到技术装备到军火需求量、供应方以及各个机能有综合实操能力的能人——生产加工出来的,比轰k6还6的战斗机,命名为缇机,除了你,没有别人能生产出来。”
方缇背后抵着墙,双手直直地向前举着,掐着王宇行的脖子:“我没想到,毁掉首都的人是你。”
他气愤地松开手,从王宇行身上往床下爬,可王宇行又怎么会让他爬下去,连忙抱住他:“真不是我,不是,我是说,飞机确实是我造的,但不是我下令的……”
“你刚还说你战术多么好,他们俩海盗搞不成……”
“不是,不是!”王宇行恨不得扇自己的嘴,一时吹牛上了头,就秃噜出来了,“我实话告诉你吧!”
他抱着横跨在自己身上的方缇,将他抱紧在怀里。
“我是被丁一翼抢劫的!”
“啊?”
“真的,你也知道,他很凶残的,我打不过他,”王宇行紧紧地抱着他,双手箍住他的腰,兜着他的屁股,不让他走,“他用索菲娅快死了骗我过去,等我过去了……他就打我,我实在抗不了了才把飞机给他的,其实我也舍不得啊!我作为军火大亨,战斗机用你的名字命名,是我得意之作,我怎么舍得给他用啊,实在是我不经打……”
他指着自己右边肿得高高的脚背,给他看:“你瞅,丁一翼踩的,差点给我踩骨折,都得一瘸一拐来看你了。”
方缇低垂着眸子,怔怔地看着。
王宇行看着他长长的卷翘的睫毛,心像是被提起来了,非常紧张。
他知道方缇医者仁心,看不得人受苦受难,但面对朱金搵等人残害生灵时,又爆发出非一般的决斗力,不论是戕害学生的校长领导还是践踏过水星的厄军将领,方缇出手,绝不容情。
他有些害怕这小葡萄,不,是很怕,很怕。
方缇挪到他的脚背旁边,脱下了他的袜子,双手揣在怀里,跟一只小猫似的,认真看他脚背的伤情。
“丁一翼……踩的?”
“是啊,他那大脚,又那么大力,使劲踩,我脚趾头都快脱落了。”王宇行趁机卖惨,还抖了抖脚背。
一边装作很疼的样子,一边偷眼看向方缇。
方缇沉默不语,看着那长方形不规则的青红肿胀。
王宇行是病急乱投医,在一个资深医生面前撒谎,除非丁一翼变成木头人,才会踩出这样的“木头板块造成的伤痕”。方缇救的虽然都是活人,但这不意味着他就没有断定伤痕是由什么造成的这一基本法医知识。
只是,这一瞬间,因为王宇行的撒谎,他却转变了态度。
王宇行不是第一次对他撒谎了,第一次,是他们刚刚定情后,俩人互相依偎着,说起童年趣事。
方缇说他真正记事时是从五岁开始,那年爷爷的生日宴上,王宇行就令他印象深刻。
“因为我特别帅吗?”王宇行兴奋地问。
“不是,”方缇摇了摇头,“是特别坏。”
缘因当日索菲娅在墙外爬树意图翻墙进来,年轻气盛的于皓南当即喝令家中保镖仇金等人将她抓获。
这一举动激怒了在星洲岛跟索菲娅一起长大的丁一翼和王宇行,当即与于皓南动武不说,甚至动刀动枪,李若希两边拉架,而方缇在一旁好奇观看。
就在索菲娅用上方枪时,于皓南当仁不让,用方枪还击,枪声四起时,王宇行一时被捉到了胸前破绽,他立刻抓起一旁肉乎乎在围观的五岁小葡萄,挡在了自己胸前,替他挡枪。
方缇从小备受关爱到五毛岁,从没有见过王宇行这么坏的“哥哥”……
“不是我!”王宇行立刻跳了起来,坚决否认,“不是我,绝对不是我!你太小了,记错人了!”
方缇愣住了,因为他的暴跳如雷有些惊讶:“都说了是我最初记事的时候,记的就是这件事……”
“不是我,不是我!”王宇行脑袋摇得快要扭断了,眼珠一转,“是丁一翼!他拿你挡枪的,你记错了!”
“……丁一翼跟我哥互相扔桌子呢,哪里是他,他的性格也不是抓别人挡枪的人……”
“那我就是吗?反正不是我!哦,对了,是袁艾青!”王宇行这下找到了好的替死鬼,“对,对,就是袁艾青,他比我们都小,胆子也小,肯定是他抓的你挡枪!”
方缇:“……”
他有些不能理解王宇行这么气急败坏撇清这件事的做法,后来他明白了,王宇行极爱他,连每次看到他之前都沐浴更衣熏香整个人打扮得是一丝不苟,又哪会允许这样“不光彩”的记忆,留存在方缇心中呢?
其实不管你什么样子,什么本性,有多坏,有多恶劣,我都爱你。
但方缇没有再跟他争辩了,只得点头:“对,那我记错了,是艾青哥哥。”
王宇行才缓缓放下心来,因为否认,额头都冒汗了。
他太在乎了,在乎在方缇心中的形象,这种在乎,甚至让他狗急跳墙。
方缇怔怔地看着他肿胀的脚,在发呆。
承诺总是很容易的,但实践却很难。
当吴鹤庭说那些做有反人道科学实验的人被王宇行虐杀时,他理解,他赞同,因为王宇行就是那种有仇必报手段毒辣的人,不然以他的身份在厄斯做军火事业,没那心狠和果断,也根本做不成。
但吴鹤庭说他跟丁一翼沆瀣一气意图复辟时,他心慌了,动摇了,甚至不愿王宇行吻他。
可我要是喜欢人格伟大光明灿烂的人,我怎么会爱你。
可接受不了阴暗面的你,我又怎么配说爱你?
逼他、强迫他因为自己而改变什么,或是放弃什么,这是爱吗?负重一身血海深仇,在狼狈和逃亡中长大,因为爱自己,就必须放弃“复仇”,这种爱对他来说,难道不自私?
方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别、别看了,看得我的脚都不好意思了。”王宇行缩回了腿,藏在了被子里,又开始屏气凝神,观察方缇的脸色。
这种观察,来自于童年的肌肉记忆,他总是会观察大人的脸色,判断别人还喜不喜欢他,这种察言观色,甚至促成了他后来选择的军种,成为一名极其出色的侦察兵。
“你生气了吗?对不起,下回我肯定不听丁一翼的了,他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从,别说飞机了,就一颗子弹头都不给他,”王宇行额头隐隐冒出汗来,浑身僵硬,紧张地看着方缇,“……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吗?”
“没有。”方缇反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后背,“下回……你别跟他再见面了。”
“好。”王宇行终于放下了心来,头一歪,金发遮住了方缇的眼帘,温柔地跟他贴了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