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更深露重,方缇对着敌方的新式武器研究到了下半夜,才疲惫地去往自己的下塌处。
行军路上,往往走到哪儿就地睡到哪儿,很少有条件好的地方能给军队这么多人安营扎寨,住在荒郊野岭也是平常,这次于皓南他们虽然拿下了苏东偌大城池,但作为主战区,大型建筑都被炸成了半截危房,好不容易有个不缺水少电的地方,也都空出来给伤员下榻治疗,其余战士们都在平地上就地休息,住的都是活动营帐。
方缇掀开自己的帐篷门帘,不出意料地看到孙舜香枕在自己的行军背囊旁边,拍了拍地上的被褥:“来吧,小葡萄,跟哥一起睡。”
方缇庆幸分开时犹豫想拿一件王宇行的衣服,最后没拿,否则这铺盖上出现了Alpha的东西,以孙舜香那么机智敏锐,恐怕就要露馅。
他扯出了一个笑容来,简单洗漱完毕,转过头看了孙舜香一眼,对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背影。
换上了棉质睡衣短裤,掀开被子,方缇钻进了自己一路行军带着的被子里。
“整洁干净又有香味,还是跟Omega同住比较舒服。”
“那你这段时间,跟Alpha同住?”
“自己住!”孙舜香支着头,时不时扒拉着方缇的头发,“小不点儿,你记得咱们小时候经常一个被窝睡觉吗?”
“记得。”
“那后来为什么不了?”
“因为咱们长大了。”
孙舜香嗤了一声,扯了扯他的睡衣领口,瞅他不注意,一把往下拽,看了一眼方缇的后颈。
“……你要想知道,问就行了,”方缇揉了揉被他勒痛的侧颈,“干嘛这么粗暴。”
“眼见为实。”
可目光往下一晃,到了喉结往下、胸口往上的位置,却瞬间呆住。
方缇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连忙攥住衣领,将被子往上提,将自己牢牢盖住。
后颈虽然干净无暇,没有被标记的痕迹,但临走时跟一顿耳鬓厮磨,王宇行一时动情,解下自己衬衫上面往下数的第一颗纽扣,脸埋进去用力吸吮热吻,痛得方缇直推他的头。
当时感觉又痛又麻,把他推开就忘了,这会儿低头看,才发现有个深紫色边缘发红的圆形痕迹。
孙舜香敛下眸子,没说什么,想来跟那成年男人汤姆左右周旋,也很难不吃一点儿亏。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上回你给我那药,还有吗?”
“什么?”
“指甲缝里的,心脏麻痹的药。”
“你又需要了吗?得先跟二哥报备一下。”
“不是我用,是你,”孙舜香道,“你从来是个聪明孩子,应该不用我提醒。把他吃干抹净,该捞的都捞完了,就除掉吧。”
“……哦。”
“你不会不敢吧?”孙舜香偏着头看着他。
“我在医院没少动手。”
“对,”孙舜香想起来了,但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不会不舍得吧?”
“别操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方缇道,“有这工夫你不去自己找一个。”
“找什么,大款吗?”孙舜香哼了一声,“我也不是没机会,但你二哥管得严,而且我现在身兼要职,每天军中大小事务,离不开我。”
“我是说,正经的对象。”
“正经的对象?”孙舜香笑了笑,“哪有空啊,每天东跑西颠,费心筹谋,战事这么焦灼,还不一定未来怎么样。而且,你记得我小时候跟你说的话吧?”
“记得,你说,你若要嫁人,一定要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是,”孙舜香点头,“不是最好的我绝对不要。”
“但这个定义太宽泛了,阶段性的一个群体当中,最优秀的那个也符合‘最好’的定义,”方缇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很早,就找到了。”孙舜香躺在他的身边,看着上面帐篷穹顶,洒露出的点点星光,“而且不是‘相对’的最好,是绝对的‘最好’。”
“那他……”
“暂时不属于我,”孙舜香叹了口气,眼中的酸涩只一瞬便被信心所掩盖,“但他终究会属于我。”
方缇抓着被角,眼睛倏地睁大了。
他当然知道孙舜香对二哥的“好奇”,比如二哥书架里的书,一模一样的,总是会陆续出现在孙舜香的书架里,但那绝不是孙舜香开口跟于皓南借来的,因为香香公主非常骄傲,而黑熊又不爱理他。
即使现在,二哥营帐里出现的一本《兵工实录》,竟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书,就躺在现在孙舜香的枕边,在方缇进来之前,他就在那一页页翻看。
看于皓南看的书,对他感兴趣的一切都有了解,他涉猎的行业,他走向的军旅,他要完成的目标,实现的理想,最后,孙舜香都跑在他的后面,逐渐追上了他,并且跟他肩并肩。
于皓南站在他的事业里,是他要攻城略地的目标之一。
迷迷糊糊睡到天刚亮起,方缇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起床出去一看,二哥出去“打猎”回来了,一车的人白色军服都被炮火熏黑,于皓南下车后转身去到自己的营帐,孙舜香在后面跳着问他话。
“杀了?都杀了?!不是说好了,这个不杀吗?!”
“谁跟你说好了。”于皓南接过勤务兵递过去的湿润白毛巾,在脸上擦了几下,飞溅的血液和蹭到的硝烟,一瞬都抹去了。
“这个王子比较小!”孙舜香在后面追着他,“小的好掌握,你把他杀了干嘛!”
方缇琢磨了一下,决定追过去听一听,他不能对当前局势再一头雾水了。
“老张!去的时候我怎么交代你的?”孙舜香看到责问于皓南无果,又转头问张吉惟,杏眼圆瞪。
张吉惟无奈摊手道:“我人还没等冲进去,于总的刀已经先到了,我追不上啊。”
于皓南已经坐在了主位之上,伸手翻看最新军报,听到孙舜香还在那责问一起去的人,忍不住喝道:“好掌握,那你掌握那么个小王子,是想怎么样啊?”
“都说了文森特是叶桑最爱的小儿子,最小的那一个,既然已经被丢到监狱里了,你这回把他劫过来,咱们跟叶桑就能谈判了!”
“邀赏还是邀功啊?没必要,”于皓南道,“叶桑不是会跟你谈判的人,能谈在发射核武之前就谈了,不是一声不吭就轰了吗?”
“那是对你,对他儿子就不一样了,我打听到这文森特原本保镖亲卫军的数量就不比别的王子少,最多的时候排场比那曾经的骀蒂殿下都要多,明显是最重视,也许,他的手上……”
于皓南把军报一合,看着他:“我就不想搞这么复杂,怀疑他有核武,留着,下回再怀疑别的王子有,也留着,王子一旦再传给孙子,或是部下,或是哪个得力下属,等等,枝节蔓延,无穷无尽,最后不都是后患?厄斯掌权人不管百姓安危,随意发射,不给他们全杀了,厄斯永无宁日。”
他看了一眼溜进来假装收拾东西的方缇。
“水星一个失踪的王宇行就够让大家头痛了,厄斯这里坚决不能再有‘可能有核’的王子了,能杀都得杀了。”
方缇没有动作,依然低头检查着自己要提交的报告。
“可你眼下一个不留,一旦亲儿子都杀光了,叶桑索性把军统大权交给了封腾冲,那该怎么办?”
“叶桑想死的话,会将权柄移交给封腾冲。即使封腾冲上位,也不算什么,来到这里跟他正面碰了几次,打法拙劣,他都大败而返,不堪一战。”
孙舜香知道于皓南作战如神,A军又源源不断涌入厄斯,正面对抗,封腾冲不是对手。
“可要是最终又落得跟咱们水星一样的结局,该怎么办?西菻的核武载量,数目惊人,重达万钧,以后我们即使控制了它,能将它彻底拿下吗?”
“不会再有什么解不开的公式了,厄斯殿下不是凯文逊殿下,”于皓南道,“厄斯王子也都不是王宇行。”
主副将二人说话,从来没人敢来窃听,而这方缇不懂,还就大咧咧坐在边上等着。
那既然你等着,这主副将便你一句、我一句,都说给他听。
方缇只低头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