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很少去食堂坐着吃饭了,因为仇家太多,别人不动他,他都会主动去惹别人,桌子放不下他一张安稳的餐盘,没法相安无事地吃一顿饱饭。
“有点可怜……”梁咏云在心里说。
只是没一会儿,就看到王宇行飞快地往右边香樟树林里跑去。
铃声响起,李若希去东院步兵集合点去训练了,梁咏云往教学大楼里走,往后亦步亦趋,看向王宇行消失的那个地方。
又逃课?
他回到教室里,老师对王宇行的缺勤视而不见,继续他絮絮叨叨的课上讲座和临堂抽考,等到下课铃响,外面操场边围却不断传来骚动声,有人掉进陷阱了,夹断了腿。
军校设置在峥嵘山脚下,由于冬天野外食物很少,后山总有野猪出没,常常冲撞学校后门和护栏,所以外面到处都设有大大小小的陷阱,各种捕兽器和诱补笼,而野猪力气大且重量在200斤以上,那铁器夹到人腿,也是轻则血流不止,重则脚腕骨折。
陷阱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医护人员第一时间赶去救治,里里外外不少人,梁咏云以为是王宇行被推进沟里了,可等钻进去找了一圈儿,发现中招的人大吵大嚷,说没看到指示牌,为首的都是“反王室”最厉害、平日里最叫嚣“打倒殿下”的那伙人。
一回头,王宇行就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兴致盎然地旁观。
梁咏云隐隐觉得这事跟王宇行脱不了关系,可军校侦察队出来破案了,就是这些人“反王室”心切,逃课出去乱跑,结果掉进了陷阱,跟王宇行没有直接关系。
家中都是公检法的人,深受警训熏陶,“没有证据不能凭空捏造”的梁咏云,也开始自我反思和怀疑起来,这人一旦有了预设,是不是会因为偏见而误会好人,尽管王宇行,一点都不像个好人。
“scbela.goke@#¥%……&*()ASRHCY《F5!”
王宇行又一次被一伙人围成一个圈儿,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走,他选择用魔法攻击,念出了一串字符。
“你们干什么?!”牛萌萌长官拿着电棍第一时间赶到,背后跟着匆忙跑去报告老师的梁咏云。
“长官,王宇行,王宇行他不老实!”
“他怎么不老实了?!倒是你们每天都不放过他,总找理由揍他,你以为我不知道?!”牛萌萌电棍指向这些五大三粗的Alpha,气得浑身发抖。
“他说咒语,骂我们!”
“什么咒语?!”
王宇行只强忍着笑意。
“你说什么了,重复一遍,我听听是什么咒语!”
“我也没说什么啊,”王宇行道,“我只是说,scbela.goke@#¥%……&*()ASRHCY《F5!而已。”
牛萌萌皱着眉看着他,也听不懂这是什么,而那些Alpha们却不依不饶,非要说他对自己发起了诅咒。
“你,破解一下。”牛萌萌指着后面的梁咏云。
“我也不懂。”
“你考第二名你不懂,”牛萌萌道,“你去翻译,加油。你们都给我散开!”
他拿着电棍把欺负他大外甥的人,全都赶跑。
梁咏云回去后开始兢兢业业地翻译这一长串秘密,就好像现在翻译他给出的暗号一样。
三天三夜,他甚至请了探亲假,憋在宿舍里苦思冥想,只为了破解王宇行的“咒语”。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地材发挥出他的实力后,终于破解了,只是,答案是……
你们没有唧唧。
梁咏云仰天长啸,这三天光阴,他用来干点儿什么不好,为什么破解这破暗号,而王宇行……真不是个东西!
挂着俩黑眼圈上学后,发现王宇行还是在用暗号骂人,每次对方一脸不解时,他就暗自窃喜。
长得干干净净笑起来那么甜美的帅哥,骂的话全都不堪入耳。
梁咏云深深不耻。
后来侦察兵们开始了每日作业:“操场找东西”。同学们不得不冒着风雪严寒出去到处“寻宝”,梁咏云是准备得最及时、跑得最辛苦的优等生,可是,找到的红缨哨却没几个。
王宇行却能盘成一串,在脖子上挂好几圈。
如果不想挨打,是不是不该这么高调显摆,而既然想挨打,那是不是起码应该扛得住打?
可王宇行都没有,他就是又欠又讨嫌总是挨打又蛮可怜。
等到期末考试的时候长官上了顶级难度,梁咏云找了三天,才从石头缝里抓出一颗红缨哨,等在树林里看到王宇行时,他转身就走。
王宇行忽然在后面吹口哨。
他回过头,发现王宇行跟刚刚那一瞥之下不一样了。
脖子上通红一串红缨哨。
“你烦不烦啊?!”梁咏云发火了。
“劝你白费力气了,”王宇行掐着腰道,“你找不到!”
“你真以为你有多天才吗?”梁咏云气愤地从兜里掏出一颗来,朝他晃了晃,“你看!”
王宇行脸色一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假的,你的是假的!”
梁咏云一愣,被他笃定的语气气蒙了,立刻跺脚道,“我这个是真的!”
“我不信。”王宇行摇了摇头,走向了他,表情很严肃,“我绝对不会有漏网之鱼。”
“你可真自大,”梁咏云道,“难道我是白给的吗。”
王宇行凑近了,看着他的手心。
他的睫毛很长,天生向上卷翘,此刻凝着一颗颗小雪花,一双漆黑的瞳,亮如黑夜里的星星。
“我的了!”王宇行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红缨哨,转身就跑。
梁咏云惊呆了,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你竟然抢?!王宇行,我们都是侦察兵!”
“侦察兵怎么了,兵不厌诈!”
王宇行跑得飞快,常年被人追着打,使他逃命的经验非常丰富,很快的,梁咏云就追不上了,他失去了他找到的唯一一个红缨哨,还失足跌进了冰冻的河水里,石头磕破了他的膝盖,他哎呀一声痛叫。
如果是哥哥梁孝铮这样逗他玩儿,看他摔倒,肯定会回来扶起他,将抢来的东西还他。
可大他两岁的王宇行,可不是什么好哥哥,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而拿了满分、找到了所有红缨哨的时候,长官举起他的手,他倒是神气活现地绕场一周,不愧亦无畏地看向梁咏云。
过往种种,等到他们大学毕业,再进新兵营,回想以前的事,都像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只是人永远不会既有当时的感受,又能正享青春。
王宇行进入新兵营后发生了很多事,不但事业上他屡屡受挫,最后竟人都不见了,也成为了一桩陈年旧案。
梁咏云曾经以为他死了,死在去往巴尔干的路上,死在20年后都没放下的“斩草除根”,死在时代滚滚烟尘之下。
后知后觉,他才知道他的目光其实一直追随着那个坏到不行的坏东西,午夜梦回,哭湿了枕巾,他才知道他从未得到的,其实早已失去。
可等到王宇行在航空军中以“汪雨”的身份暴露时,梁咏云后知后觉,才感到命运像跟他开玩笑似的,他不是没有跟汪雨过过招,汪雨曾经在他徘徊在上不去的离心机下面,要用尿把他泚走。
这不就是王宇行吗?可惜,后知后觉当中,汪雨再一次失踪。
梁咏云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机会了,结果,王宇行下了车,握着他作为金鹊翎最擅长的枪,怒气磅礴地问:“追我干什么?!”
26岁的梁咏云,脱口而出:“我能帮你什么。”
“帮我?”王宇行笑笑,摇了摇头,“谁都帮不了我。”
“那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
未来这个深刻的词儿,现在王宇行听着有些尖锐,因为他也不知道未来在哪儿,死在谁的手上。
他从兜里拿出了一根烟,最近逐渐有了烟瘾,且越来越大。
“你介意……”
“不介意。”
王宇行叼着燃起的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儿来,在烟雾当中,梁咏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面容逐渐模糊。
“我知道你不会背叛A军,我一直知道,你是个特别努力的人。在大学的时候,我们侦察兵为了掌握通讯线报交流方式,大多熟读了《安塞字典》的章节目录与全文概况,这样在秘密通信的时候,能够很快翻阅字典,查到对方留下的信息,而只有你,背下了整本书。”
那是我“努力”的结果吗?
不是我有一目三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吗?
王宇行斜着眼,瞅着这说话有点儿磕巴的Omega,感觉他还跟大学时一样傻,不愧是李大漂亮的副将,脑子都不大好使。
“我可以向A军证明,你没有二心。”梁咏云拍着胸脯说。
王宇行心里嗤了一声,上一个想这么证明的Omega,在丰荣游轮上被于皓南孙舜香枪决了,好不容易才救回来。
是不是Omega都很天真?
“我确实……想跟A军证明,我的清白,”王宇行道,“可我苦于没有立功表现的机会。”
“我来找机会,”梁咏云道,“你相信我。”
“你先试试破解我的电话号码吧,”王宇行笑道,“我不相信你的实力。”
三天三夜,梁咏云终于从他那乱码一样的密码里,破解出了真正的电话号码。
他忐忑地发过去一条匿名短信:我是一片云。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对方才回复。
我是【星星】。
梁咏云紧紧握住了手机,顿时脊背绷紧,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他逐渐对李若希语气温柔,不再苛求了,甚至李若希委曲求全地做了于皓南的护卫兵,他都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陷入爱河,人哪有不疯的。而王宇行,恐怕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叛逆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