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子也因为发炎而发音困难,“皓”字没有出声。
看到于皓南在边上,双眼赤红地瞪着他,有些惊讶,最后的记忆,是他跟那厄斯人在搏斗。
于是立刻清醒大半,问道:“孙?”
“活着,没事。”于皓南声音沙哑,低头望着他。
“那张……”
“也没事,送医及时,开颅手术都没做,已经醒了。”
李若希重重地放下了心来,于皓南左膀右臂,张吉惟孙舜香两位副将,全然无恙了。
他松了口气,习惯性亲昵地抬起手去够于皓南,这一抬,发现自己除了小指头以外,都被白色纱布紧紧缠绕着手指和掌心,唯独一根安然无恙的小拇指,被他戳到了于皓南赤着的手臂上。
于皓南低头轻轻托起他的手,低头吻了吻他的小拇指。
李若希笑了,可这一笑,嘴角抽不动,意识逐渐清醒后,他察觉出不对来了,忽然,双手摸向自己的脸。
都是纱布!
“啊啊啊啊啊啊——”
他试图发出爆破惊恐音,但嗓子却不允许,喊出来的是破碎的、混杂着气音的碎裂音阶。
“给我停!你现在不能喊!”于皓南上前抱住了他的身子,想要用力却不敢抱紧,双手颤抖着控制着李若希要撕脸上纱布的动作,“暂时的,这都是暂时的!你听话,听话马上就能好了……”
“我,毁容……”
“没有,”于皓南斩钉截铁地说,“我爸说了,你有力王血脉,不会留下疤痕,现在包着你的脸也是为了能赶快好,你这么大吵大嚷的可就不一定了!”
李若希立刻收声,眼珠又大又亮,瞪得滴流儿圆,惊恐地看着他,甚至动作都停滞了。
“我们家你还不了解吗?各个都是神医,”于皓南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咚咚响,好像他最近没有骂过医生,“你这点儿小伤大家都不在意,你看,都没告诉你爸妈。”
李若希眨着眼睛看着于皓南,半响,他相信了。于皓南总是很有道理,总是很正确。
于皓南抱着他的身子,把他轻轻往后压,按倒在松软的床上,又抓着薄被给他盖上。
李若希踢了踢腿,发现自己左腿被固定住了,不高兴地看着于皓南。
“让你嘚瑟,嘚瑟,这下好了吧?不让你出来玩,你非得跑出来……”于皓南去到边上饮水机那里,给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递给他,“你看你现在遭这罪,唉!”
他搂着李若希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把杯壁贴在他的唇上,几乎是喂他喝水。
李若希有些纳闷,于皓南鲜少这么腻歪,每次他要往于皓南身上爬,于皓南抱一会儿,就要把他往地上摘。
“你不去那里吗?”李若希翘着小拇指,指了指上天。
“不去,”于皓南摇了摇头,“哪儿都不去了。接下来专心陪你养病。”
“……我还是毁容了,”李若希眼神凄惶,“不然你不会这么好。”
这话说得让于皓南有些心酸。
“我不是一直对你挺好吗?”
“好个屁。”
于皓南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听说进医院时李若希还丧存一点儿意识,医生想让他快速散热,避免体内炎症更甚,拿出剪刀要给他剃头,他一抬手,稳准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不让剪。
“你这段时间……要不把头发剪了吧,每天擦药换药,还得洗头发,很麻烦。”
“不要,我自己洗,”李若希摇头,“你不是喜欢我长发吗?还得到腰上。”
“……我原来是那么想的,现在我觉得什么发型都行,秃头也挺有趣的,”于皓南双手轻轻拢着他两边,“哎我看你头圆不圆。”
“我是瓜子脸儿!”李若希道,“我们家已经有个半秃子了,你忘了葡萄小时候看到翅膀,总叫他秃头大哥。哎,葡萄呢?”
于皓南笑容收了起来。
“你骂他了?”
“……”
“你别乱发脾气,”李若希啧道,“他在里面老老实实闭关做研究,根本不知道我跑出去了。而且虽然我这次负伤了吧,但是想一想,还是挺值的。”
“值什么啊?你不疼吗?!”于皓南抬手轻轻摸着他缠满纱布的脸,“这都……你知道我看了什么滋味儿吗?”
“疼只是暂时的,我从小训练,大伤小伤不断,根本不怕疼,你那么聪明的俩副将,要是一个傻了,一个死了,那多不划算,敌人都该笑了。”
“唉!”于皓南没有办法,站起身来,“我去问问医生,你能不能吃东西,躺好几天了。”
“奇怪,不饿啊。”李若希摸着肚子。
“那么多吊瓶打进去,你也该饱了。”
于皓南出去找了医生,说人醒了,主治医师都很惊奇,反复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真醒了。
急急忙忙赶去一看,这一走,李若希竟又昏了过去。
“刚还跟我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人好好的,怎么又昏了,”于皓南马上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反反复复的,你们到底会不会治?!”
“于皓南,给我过来!”
于皓南双目怒意升腾,双臂青筋直迸,转过脸来,正要发火,却看是盼盼站在那里。
他眼睛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了。
“你朝医生发什么疯啊,有没有常识?!”方盼盼过来拽着他的衣服,将他衬衫扯得乱七八糟,拽到了一边儿去。
于皓南一边在这儿站着,一边不耐烦地往那病房里看。
“爸说你在这儿干扰人医生治病,我还不信,来了一看才发现,你怎么这么不明智?”
“谁能明智,你知不知道他伤成什么样?”于皓南指着病房,怒气冲冲,“就是这破医院安保稀烂,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混进来,才把我老婆害成这样!”
方盼盼被他这套逻辑惊呆,听闻他要告医院,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现在亲耳听到于皓南这么说,几乎愣了好几秒。
“那不是你把他藏到这里的吗?”方盼盼缓了一会儿才说道,“人在Air好好待着,是你非要把他接走,巴巴地送到这儿来。”
“……”
“而且若希身为一个军人,眼见着厄斯人绑走自己的战友,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他做得应当应份,十分英勇,做得好!”
“我不管那些,谁我他妈都不管,”于皓南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烦躁地抖出一根叼在了嘴里,“我只要他没事。”
他心里乱极了,也充满了沮丧和懊悔,他这多余的举动把李若希害惨了,医生换药时他看到李若希脸上的伤时,心像被踢了一记窝心脚,整个儿都在打颤。
那曾经光洁无暇、天真可爱的脸庞,嬉笑着拱进怀里对自己撒娇的大漂亮,不该被伤得有皮无毛的,这么惨烈。
他已经很努力在保护李若希不受厄斯人伤害了,结果还是搞成这样。
孙舜香魂不守舍地走出了办公室,手腕挫伤让他还不能使力,想要抬起捂着眼睛,却都迟迟不敢使力。
于皓南和盼盼这一对话尽收耳中,他没听完,就哭着跑出来了。
他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于李若希的安危来说,他孙舜香根本不重要。
“还不如,是我死了……”
泪珠一颗颗掉落在栏杆上,他宁愿受伤不醒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