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很着急,于皓南天天来挑人,他一定是已经计划好了什么时候降落厄斯,大干一场,对吗?他一定是准备得差不多了,才连日过来督促练兵!”
方缇让他躺好,掏出兜里一个小瓶子,递给他:“上回忘给你了,这是我们在太空中采集的暗物质,可能是让我们自己做个纪念,送给你。”
他想要打岔过去,分散一下王宇行的注意力,别再那么激动了。
“暗物质?”王宇行接过瓶子器皿,对着光看了看,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根银色的笔,啪的一声打开,一簇亮光打在了瓶子身上。
“这是星云冷聚,”王宇行道,“你看,那浮动的微颗粒,就是宇宙黑子,那连片浮动的雾,是气态液化分散形式。”
“啊?”方缇没懂,他看到他手里拿着的那根银色的小笔,在二哥腰带上就挂着一道链子,他偷偷靠近,趁着边上没人,把他从于皓南兜里掏出来过。
“二哥,这是什么笔?”
“一边去。”于皓南推着他的头,给他扒拉走,将笔塞回兜里。
“这是什么笔?”方缇好奇地看着它发射的光。
“水银探测笔,”王宇行道,“书上说过,水银微光能照射出宇宙暗物质,这一个瓶子里装的,不是什么纪念品,而是宇宙生态。”
“那是表示……现在宇宙的存量?”
“对,一个瓶子里收集的就是当时当日,太空中的生态环境和活体存量,它们都会影响暗物质的分布数,”王宇行聚精会神地观察道,“通过一定比例的计算,就可以得知当日太阳系中各个星球的状态,这东西,就能反映出厄斯人有没有在太空中窥探。”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方缇这才明白了任务的深意,他和杨门光都还以为、以为是让大家从太空中拿点儿纪念品,殊不知这东西是观察敌情的依据!
“你怎么知道要用水银笔?”方缇好奇地问,“又怎么用数学推测呢?”
“那需要很复杂的公式,等我给你验算下,”王宇行道,“这个笔是我从书里看到的内容总结出来的,水银是重金属物质,你在医学上应该知道的吧?”
“嗯,它的名称叫做汞,有剧毒。”方缇回答道。
“它还有一个特性是水平的密度很大,可以通过相应的气体方式存在于空气当中,所以,它能识别太空中漂浮的暗物质。”
方缇望着他,不禁暗暗服气。
某种程度上,也许,王宇行是唯一在航空领域,能用智商,跟二哥于皓南形成交互的人。
就像他们一起在研发水星鸢的前期工作中,达到了配合作用。
可惜,可惜……
方缇深刻明白二哥于皓南当街射杀赵云可的动机,因为他和大哥盼盼,都是双A之战的受害者,都曾险些遭到屠杀,他充分理解并赞同二哥报仇反杀的动机。
只是,作为王宇行,赵云可属于被他父亲临死托孤,那样的情谊,胜过多少千言万语,他也能明白王宇行冒死也要送赵云可遗体回去,继承他的遗志的念头。
他能理解双方,但只感到无奈,他们注定不会在一起合作,彼此都有着深仇大恨,不可调和。
“哎呀,头还是有点儿晕,”王宇行揉了揉太阳穴,很痛苦难受的样子,握着收纳瓶不撒手,“还是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方缇点了点头:“那你以后能不能别再倒吊了,真没什么作用。”
“不,”王宇行摇了摇头,“我上不去水星鸢,做鬼都不会甘心。”
方缇待了一会儿,往门外走,王宇行紧紧地闭着眼睛。
不到三秒,他又回来了,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王宇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变得炯炯有神。
“这个,是阿斯敏,我做的抑制眩晕的药……”
王宇行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你先听我说,”方缇按住他的肩膀,“这只是短期能让人保持清醒的药,你就算用它上了水星鸢,最多的续航时间也只有三天,不能让你维持太久……”
“三天?三天可以啊!”王宇行拍手道,“等三天药效过了,我再吃一颗呗!”
“是药三分毒!”方缇严肃道,“你真的要考虑清楚了,它会损害你的身体,我们每次太空飞行是七天结束,而你只有三天,这说明后面几天,你要用强大的意志力来克服身体的不适……”
“我可以,我肯定能克服!”
“……王星星,我真的很纠结要不要把它给你……”
“你放心,假设我真的遭遇不测,我也不会怪你,”王宇行嘿嘿一笑,“其实想想我的死法要是被你毒死了,那我还挺乐意的……”
方缇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指着他的头:“你到底听不听话?能不能按照我说的做?上去后只能吃一颗,维持三天清醒,做你想做的事,后面几天,你就给我休眠。”
“好,好,我一定照做,”王宇行向他行了个军礼,“绝对服从长官命令!”
方缇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又叮嘱他躺好了,先休息好,王宇行立刻老老实实躺进被子里,左手握着药瓶,右手握着收纳瓶,开开心心地闭上了眼睛。
方缇转身走出了病房,等走到了诊疗室后门时,还是忍不住蹲下来,从门下面的通风口,看看他不老实的病人。
王宇行一听他出去就立刻坐了起来,将药瓶里的白色小药丸全部摊开在左手心里,开始数药一共有几颗。
“三天,六天,九天,十二天,十五天……”
王宇行在那兴致勃勃地数着他在太空中的存续时间,别提有多兴奋了,什么吊挂,挨打,不过是他使的计谋罢了,最终目的并不是通过吊挂而让体能上来,而是他猜测,方缇这个小家伙,肯定有能让自己上天的药。
嘿嘿,这不就骗到手了?
方缇透过门的缝隙,无奈又宠溺地看着他。
我这样,是不是太骄纵了他。
他不禁扪心自问。
可王宇行对他使的是苦肉计,他能怎么办,只能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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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王宇行“苏醒”了,是体能和状态上的全面飞升,他从1600/s的离心机上蹦了下来,还双手展开,保持平衡,满脸嘚瑟地看着教官。
“……难道倒挂真的有用?”莱斯利不解。
只是通过了这个考核,汪雨的各项专业成绩又异常优秀,终于在第三次试飞名单上,杨门光将他的名字写了上去。
名单很快到了于皓南的手里,他戴着墨镜,站在阳光下,低头看着那名单。
方缇感到自己的心在发抖,同样非常忐忑的,是王宇行。
于皓南真是太精明了,方缇从小能撒谎骗过爸爸于浩海,都骗不过二哥于皓南。
“倒挂真的有用?”
于皓南抬头问人,问的是杨门光,也像问汪雨本人。
“这个……我能做个实验报告,”方缇弱弱地举手,“从医学的角度阐述下。”
“嗯,”于皓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要快。”
报告很快出具了,总体来说,是有特例。汪雨的体能飞升跟他不断苦练有关,跟倒挂也有关,但关系不大,军队中也有通过训练最后成功过关的案例。
于皓南拿着方缇这个报告,看了又看,不置可否。
只是当天傍晚,他就出现在了水星第一医院,闻夕言的办公室里。
“也就是说,确实有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不完全有关,对吗?”
“对,”闻夕言道,“这名战士也是非常年轻,置身重力达10磅重力的离心机和长期处于绝音室的训练,比如倒挂,其艰苦程度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他的意志力战胜了体力。”
于皓南点了点头,似乎放心了:“那就好,是特例,说明也不能在军队中大范围内推行,不然我范叔和我义父他们都要倒立了。”
“是,是,千万不能在部队中推行。”闻夕言推了推眼镜,有些紧张地说。
于皓南起身表示感谢,告辞离去。
他刚刚走,方缇从里面的诊疗室里出来了,对上闻夕言审视的眼神,忐忑地说了一声:“爸。”
“连带着我糊弄你二哥,你知道是多大罪名?”
“对不起,”方缇低着头,“可是,我想保护一个人。”
闻夕言手里拿着这汪雨的体检报告,仰头叹了口气。
王宇行失踪三年,跟尹瀚洋索明月那种哭天喊地不一样,他的伴侣步睿诚,一直眉头紧皱,坚决摇头:“我儿不会死,我儿很聪明。”
王宇行嘴里叫他义父,可是步睿诚待他跟亲生儿子别无二致,闻夕言怎会不懂。
可一年前,步睿诚忽然回到驻地了,不知道见了谁,再睡觉的时候,闻夕言发现他习惯性地皱眉动作,消失了,眉心是真的舒展开了。
孩子找到了,但步睿诚没说,他懂,因为他的方倾的师父,深受方家的恩。
可是,就他本人来说,他愿意王宇行死吗?王宇行是王俊的孩子,唯一骨血。
“既然想保护一个人,”闻夕言想起巴尔干的儿歌,誓把暗星藏,“那就把他好好藏起来,不行吗?”
“不行,”方缇摇了摇头,“是星星,总该发光的。”
“可你能护住一时,能护住一世吗?”闻夕言问道。
“……爸,”方缇上前,握住他的手,“我也不想,但是他很痛苦。”
闻夕言惊讶地看着他哀伤的表情,他的小葡萄,才刚刚16岁,王宇行的痛苦,为什么是你的痛苦?!
“你可千万不能对他有什么想法,”闻夕言的脸色变了,“你学过历史,知道他是什么人,你们万万不可能!”
“我只知道,两个Alpha想相恋都可以,我跟他又有什么不可能?”
闻夕言闻言举起了手,他平生第一次,想要打方缇!
方缇闭上了眼睛,睫毛不停颤抖着,可他毫不畏惧,也不躲避。
“不行,不行!”闻夕言最终没有落下手掌,他终究不是舍得打孩子的人,“你知道,他、他那人,幼时我给看过病,他有隐疾……”
方缇:“……?”
“他那方面……不行。”
“爸,你怎么能胡乱造谣?”方缇纳闷道,“他行不行,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闻夕言站起来了,脸色发青,“你们,你们已经……!”
“没有!”方缇无语地闭了闭眼。
他和王宇行在巴尔干就同床而眠,只是分睡两边,每天早上王宇行还在打呼噜的时候就高高地竖起了旗,他到底行不行,方缇作为医生看得清楚。
“反正你们绝对不能……!”
“爸,你想远了,我只是想保护他,没有别的意思。”
“你爸能把你打死,我说的是总统,你那总司令的爸,还有你那比总司令还吓人的二哥,都能把你打死。”
“那就把我打死,”方缇点头道,“反正我来这世上就是多余的,打死清静。”
闻夕言拗不过他,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万般皆是命啊……某种程度上说,是不是凯文逊来报仇了,才造成这样的孽缘。
“爸,你帮帮我吧,”方缇握着他的手,“我真的很想保护他,不想他再像一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了。”
闻夕言叹了又叹,脑子飞快运转。
最后,他迟迟地说道:“当年丁一劭叛变回来……万死莫辞,怎么判都是个死。只是,李家上下实在是军功赫赫,丁一劭做了李家的上门儿婿,李传光和李茉莉父子联手护着他,承诺压制他,管着他,给他名份,说服了老于总,他才回归了。假设……假设不是你,而是盼盼,跟他相恋,那也未必就不能让他名正言顺地回来……”
方缇咬着下唇,终于听明白了。方法不是没有,左不过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没有那份尊荣,给不了王宇行名份罢了。
想到这里,连幼时被送到孤儿院里、被从那个家赶出去,都没掉下过一颗眼泪的方缇,低着头,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