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希从餐桌上下来,打算直接回军营,急匆匆地撇开了于皓南,从包间餐厅往外撤,刚走出楼门口,天色已经暗暗地黑了下来,背后忽然有人叫他。
“李前辈!”
是很奇特的称呼,他转过来,看到一身量颀长、面容清丽的Omega战士,身着新兵营统一淡蓝色军装,笑容和煦。
“你好,我是这届新兵营Omega排头兵,姓赖,名阿佘,步兵校尉。”
说完,恭恭敬敬地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你好,原来你就是这届排头兵,”李若希欣然应道,上下打量他,“个头儿不小嘛,多高?”
“1米85。”
李若希点了点头,Omega长到一米八已经算是高个子,他1米87,这孩子1米85,都不算矮。
“步兵校尉?在军校里就出去打仗了吗?”李若希听说过有人是带军衔入营的,大多是军校时期便被派出去创立功业,立下了战功。
“没念过军校,”赖阿佘道,“我是在全村自卫反击战里做了点儿事,算是护村有功吧。”
“原来如此,”李若希还想跟他再攀谈几句,忽听楼上餐厅包间里传出阵阵笑声,只怕于皓南去绕一圈儿敬酒回去,发现他已不在,便急忙要告辞,“你们明后天应该就进培训基地了,咱们回头再聊。”
说完摆了摆手,转头就走。
可只走出三两步左右,听到从后方乃至头顶,叮铃咣当投掷过来的武器声响,抬头一看,一柄银色飞爪铁链锁竟从上而下,将他笼罩其中!
“小子无礼!”李若希大喝一声,抬手便撑住了那飞掷而下的铁爪,转头开始拖拉它的另一边推手。
赖阿佘攥住一头钢筋泵,努力往后一拽,拽得李若希胳膊向前一伸,手腕仍被武器另一端缠绕,打了个脚步踉跄。
他狞笑道:“学长,可不能就这么溜走,我想跟你较量已经很久了!”
“小崽子,你掂量你几斤几两了吗?!”李若希当即接招,攥住铁链锁另一头狠命后退,也想把赖阿佘拽个脚步不稳。
俩人彼此叫嚣,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使的都是硬派功夫,像是用铁链在拔河,各自脚步粘在地上,寸步不移。
“干起来了干起来了,快看!”
“上一届排头兵和这一届排头兵互掐了!”
“好好好,刚吃完饭就有戏看,现在的Omega战士可是当仁不让,跟咱们Alpha一样,当街比武!”
“这是什么架势,拽一根铁链是什么意思?!”
“这你就不懂了?比拼内力!”
楼上各个餐厅忽然把灯全打开了,连着走廊通道都是灯火通明,人们把手机里的手电筒也都打开,从上往下照射,李若希和赖阿佘互相角力,都攥着铁链锁的一端,不断收拢铁链在手掌上,不断将对方拉近。
于皓南端着酒杯站在窗前往下看,只感叹有李若希在的日子,总是热闹纷呈,人仰马翻。只是瞅那新晋小将肩膀一道麦穗花样,却是校尉出身,不容小觑。
糟糕,李若希今天心情不佳,晚上没吃多少饭,恐怕要吃亏。
他回头瞥向房间里的莱斯利长官,也正抱着手臂笑盈盈地往楼下看,看他两个得意门生在那切磋武技。
“长官,谁的赢面更大?”于皓南忍不住问道。
“那当然是……不一定了,”莱斯利陡然话锋一转,神秘笑道,“若希当然更有战斗经验,但阿佘初生牛犊不怕虎。”
说了等于没说。
于皓南打量那赖阿佘身高腿长,体态健壮不说,马步扎得稳,下盘站得更牢,比之他娇俏曼妙、头发蓬乱的老婆,看起来更粗莽结实甚多,不由得暗暗有些担心。
好在丁一劭就在附近,也和李茉莉观战中,俩人说话,于皓南凝神静听,丁一劭说道:“这武器可不同别的,很吃劲儿。”
“估计就是因为力王的儿子,才故意使得这武器,”李茉莉笑道,“人家是有备而来,咱们儿子要输了。”
“也不一定。”丁一劭道。
果然铁链锁在缠缚手掌与手臂的同时,也在暗暗卸下臂膀力气,李若希只缠了三四道便感觉它力达千斤,且不断往下坠,惊慌之中,赶紧解套,可赖阿佘哪会给这个机会,发现他想跑,便一次接一次地甩动铁链,让一波又一波抽动力翩跹而去,打得李若希左侧胸骨和手骨巨痛。
他立刻意识到这东西在吃劲儿了,连忙快幅度、大力度地想要甩脱掉它,这样蛮横的甩尾方式,不但让铁锁发出吱嘎粗哑的声响,连带着还自残似的频频打得自己胸骨、左侧肋骨隐隐发痛,赖阿佘见他一边疼得皱眉一边忍住痛楚甩脱,还没见过这样的“断尾求生”,惊讶之余,但听李若希陡然大喝一声,“啪!”
飞爪百链锁当即应声而裂,竟从李若希那半边,直接断成两截,摔在了地上。
“……”赖阿佘震惊了。
“好、好、好!”楼上立即响起雷鸣般的叫好声。
“牛哇牛哇!李若希竟然把它给挣断了!”
赖阿佘也没想到自己的独门擅用武器,今天竟然就这么被腰斩在此,正愣神之际,李若希已经糅身而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直接高抬腿击他面中,情急之下,赖阿佘急忙用手上剩余铁链锁挡于面前,横截拦下李若希这一脚飞踹后,俩人便动起手来。
且说这赖阿佘身世来路,却是于皓南之前在狭鸥岛一战时,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他生于偏远蜑家农村,当地以放牧、养蚕、养羊为生。村中羊倌儿45岁才得这么一子,小小的Omega体弱多病,不知如何将养,孩子生父又因家穷,没有营养,没得奶水,那羊倌儿便挨家挨户,求人喂奶,施舍粮米,只说先赊账,将来一并还了。
就这样,东家跟孕夫赊奶水、西家赊欠纸尿裤,南家要一两个南瓜过活儿,北面讨点儿米糊维生,两口子努力养这一孩子,村民让去报低保户,说是领政府津贴,老赖子却坚决不干,说是家里原本不穷,羊倌儿也能靠养羊为生,只是阿佘出生时赶上羊群遭了瘟,正好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有了孩子,又不是真的还不起,只是赊账而已。
慢慢地,这孩子“阿佘”的诨名便由此而来,村民质朴,虽然这么笑着赖阿佘,却从没人真的去他家讨过债,只当全村各自出一把力,供得孩子长大成人。
22年后,赖阿佘父母相继离世,他浑身蛮力,子承父业,也在村里牧羊放牛,只是他偏好把牲畜们赶到空旷的山野林间,土壤肥沃,草丛新鲜。
村民们唤他:“阿佘,把羊丢到山崖上,掉下去摔死了。”
“不能够不能够!”赖阿佘在铁链锁一边安了个铁爪子,一丢丢到了奔跑的羊蹄上,把个淘气的羊倒着拎起来,扔回大部队中。
村里有家里错不开手、人口不足的时候,赖阿佘便把他们的家养牲畜一并赶走放牧,只说道:“嗨呀这么三两只,回头我给你送回了,放心吧!”
发展到最后,全村的牛羊都由他来放养和送回,从没有一只错漏。
就这样一个大字不识、没心没肺的野孩子,有一天躺在树杈上,闻着羊粑粑蛋的味儿,悠闲地看着蓝蓝的天空,忽然听到了村里第一声撕裂般的呐喊痛叫声,厄斯人来屠村了。
牧羊人把羊赶到了厄斯人的面前,以羊换人的方式,想要冷氮枪下救人。厄斯人笑着同意,片刻之间,便去撕吧村里的Omega。
赖阿佘一记飞爪百链锁打了过去,直接把对方手里的冷氮枪一把夺去,有样学样,拿着便去扫射厄斯人,打响了农村自卫反击战的第一枪。
就这样,于皓南隐隐听说了“一个牧羊人打跑一个团的厄斯人”的故事,等到他想起来,派人去找时,却听说他被战后的村民们送去进修了。
夜校读书。
“阿佘,你是我们全村的希望,”村长流着眼泪把村民们凑的学费和生活费递给他,“混出个人样。”
“我就说是情报有误,”孙舜香站在于皓南身边,有些郁闷,“我听说是诨名叫赖皮蛇,就到处去找蛇,没想到是叫赖阿佘。”
于皓南道:“这样上来也挺好。”
说话间,赖阿佘已经双手拎出腰间贴附的大刀片来,猛地向李若希冲了过去,左右开打。
在孔雀旗决出胜负后,新兵营为了参与此次列队阅兵庆典活动,在一起组队两个月,彼此磨合和列队行走正步。
在这期间,不断有人嘲弄赖阿佘和杨门光作为新一届“排头兵和兵王”,必定要发生点儿故事,弄不好要喜结连理,三年抱俩。
对此杨门光连连摆手说不可以开这样的玩笑,赖阿佘却大叫:“什么?!”,震惊之余,愤怒地举起手中大刀,向杨门光劈下。
杨门光被吓得连连后退,赖阿佘直接把他追到新兵营培训基地后山去,大战六小时后,杨门光衣衫褴褛,露腚光身,往山外跑出去,边跑边喊:“我输了我输了我输了!”
逗得战士们笑得前仰后合,他也是唯一一个被排头兵打得衣不蔽体、狼狈投降的兵王。
缘因赖阿佘真是太难缠了,在孔雀旗比拼时就因为强大的体能耐力和不服输、不气馁、不放弃的精神,磨“死”了好几任npc,更在实操对打训练过程中屡次因为勇猛无惧而将Alpha猛汉过肩摔于地上。
李若希此次遇到了极为难缠的对手,只是望着那忽而劈下的刀刃,泛起一丝冷笑,完全不屑于用武器回击,而是空手接白刃,瞬时双指并拢夹在那刀片最锋利也是最薄弱处,啪的一声脆响,将他刀片剜断!
嗡的一声,刀柄处还在高频度地震颤,刀尖已然崩裂断开,赖阿佘瞪大眼睛,震惊在了当场。
这是什么东西?!能直面他的刀锋已经勇气可嘉,伸手去掰刀片,这又是什么操作?!
李若希抬手吹了吹指尖,一力降十会,只一记硬功夫便把他这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斩断在当场,随即将衣服袖子撸了起来,眼神犹如猛兽一般,兴奋而勃然地望向赖阿佘。
糟糕,没了武器的他对上赤手空拳的李若希,便只有挨打的份儿,他立刻转头就跑,李若希在后面猛追不舍。
楼上的人们都笑了起来,直呼李若希英勇过人,武技超群,丁一劭只言道“雕虫小技,博大家一笑”,实际上非常得意,这Omega儿子被他养得,实属是几个出色的Alpha都不换。
片刻间,赖阿佘竟然已经骑上摩托逃之夭夭,这可碰上李若希最擅长的交通工具了,立刻也骑了一辆摩托车在后面追去,俩人一倏尔的时间内,接连消失在校场之上。
“玩赖的,”于皓南道,“打不过就跑了。”
“不跑在这站着等着挨打啊?”莱斯利道,“能跟若希拆个几回合,我这排头兵已经很不错了。”
方缇报考时他看到那光鲜的履历,直接去电问方倾,这是几个意思。
“你这小老三一来,岂不是衬得我排头兵都黯然无光了?”莱斯利道,“方缇竟然就是x枪炮的发明者,啧啧,这履历比你当年可都好看!”
“别给他捧太高,”方倾道,“如果到了新兵营录取资格,就给他一个最末的名次吧。”
“为什么啊?!”莱斯利不解,他是惜才爱才的人,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自己手下的Omega战士们大放异彩。
“别太招风,本来就不是能说出口的身世,再当上排头兵,更惹人注目,”方倾解释道,“不但是水星人,就是厄斯人,恐怕都要算计他。”
“……行吧。”
没过多久,赖阿佘骑着摩托车回来了,他的左腿有些瘸了,走路一拐一拐的,下巴被重挫受了伤,说话就疼,左边颧骨也淤青了一片,齐耳短发乱七八糟,回来就到莱斯利这里,什么都没说,倒像是说了千言万语,只皱着眉,唉了一声,垂头丧气,显然是被李若希给了一顿好打。
莱斯利笑着叹道:“孩儿啊,早就跟你说了,见到他行个礼、问个好就行了,非要跟他动手较量,现在怎么样?”
说着起身捋了捋他的头发,将衬衫衣领给他整理好了。
“他回来了吗?”于皓南问道。
“打完我他就先走了啊,”赖阿佘道,“没回来吗?”
没有,李若希敲打了一顿这不停挑衅的后辈,骑上摩托车就走了,再也没回来。
于皓南直等到军大营各个方队都列队离开,腾达飞和梁咏云也把Air方阵战士们都带走了,李若希也没有再回来。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想尽办法抽出空来待一块儿、多待一会儿,于皓南还甚至为了此次“夫妻团聚”空出了两天一夜的假期,准备点兵大典第三天早上再回航空局去办公。
但李若希不见了。
于皓南给他打了两个电话,未接,等到第三次拨过去时,对方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