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翼手里拿着的文件,是部下情报人员近半个月以来,收集的孔钟情况一览,他当时冲动之下先把孔钟从航天局救出来,是无可厚非,但考虑到于皓南应该不会无故发疯,孔钟又是他的副将,重要的左右手,所以对他进行详查,也是十分有必要。
只是,这个内容他看了一遍,实在感到费解,便直接让孔钟过去,跟他面谈。
“你这段时间,除了在航天局里不出来,就是陪着这个……方缇,从巴尔干到驻地,四处玩耍,甚至还去了他家?”丁一翼道,“还跟索菲娅玩在一起。”
“丁总,”孔钟委屈又疑惑地抬头看他,“您查我?”
“不得不查,”丁一翼道,“我总得跟部下有个交代,那天也不是我一个人去带你回来。你要一点事都没有,于皓南也不至于那么对你。”
“丁总,您说过,方家有什么厉害的生化武器,咱们都要第一时间跟进,能拿到配方,就去拿配方,拿不到,那就仿制,总之不能落了下风。我这一听说方缇在巴尔干,就连夜去找他,又发现了那飞行器,偷摸运送回来。”
“既然是在巴尔干找到了,当时为什么告诉我是在巴陵岛。”
丁一翼果然敏锐,这个谎是圆不上了。
“丁总,”孔钟低头道,“巴尔干是什么地方咱们都清楚,那王宇行可能还在那里,我身为您的副将,如果大摇大摆去到那里,还捡了个飞行器,难免被人猜忌您和王宇行私下有来往,所以我干脆把这个嫌疑包揽到自己身上,让您置身事外,以防后面他们找麻烦。丁总,是我撒了谎,对不起您。”
丁一翼沉吟片刻,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说话。
“从国家层面来说,只怕厄斯人都没有王宇行更让他们忌惮,你这个顾虑是对的,”丁一翼道,“咱们同窗三载,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主副将彼此信任,没什么说的,就是这方缇,他不是你能随随便接近的人,还是说,你想跟我当连襟啊?”
“啊?”孔钟登时愣住,这回是真的很吃惊,“他、他不是孤儿院里的一个普通孩子吗?!”
“未必普通,也许身世……大有来头,你想,那x枪的论文署名是他发表的,但总统却揽下了,弄不好,他跟总统沾亲带故,而且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手握这门技术,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接近他,于皓南不整你就怪了。”
孔钟点了点头,还好丁一翼往这个方向想,让他开脱了。
“丁总,我只怕明年春天航空局征兵,我会因此受到阻碍,”孔钟道,“或者咱们Also的人会不会因为我而被牵连……”
“于皓南不敢,”丁一翼不屑道,“只要实力过强,各种条件达标,他敢压着咱们做不了航天战士,我自会找他算账。”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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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样说了,但丁一翼对于皓南伙同Aland部下就这么在航空局里堂而皇之地持枪包围孔钟,实属有气。副将不同于别人,是主将的心腹、是左膀右臂,动他的副将跟下他的面子几乎没有区别。
不过于皓南狂妄惯了,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而他好像也只能“一忍再忍”,没别的招儿。
回到卧室之前,丁一翼像往常一样,宽衣、洗澡、刮胡子,换上干净睡衣后,才可进入里面卧室,这是因为前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差点儿动摇了他的婚姻,才让他深刻吸取了教训,每次去房间里见方盼盼之前,都要把自己里里外外检查干净。
那是红霜镇在半年内经历的十几次厄斯人重炮偷袭,丁一翼白天黑夜派兵出去围剿,同时身先士卒,披挂上阵,必须作为冲锋兵为战斗的胜利奠定基础,勇擒贼王。
从晖阳岛、文煜岛、红霜镇,Air驻守的岛屿占领水星三分之一,但也是水星的“钱袋子”,这些岛除了晖阳岛有茧以外其他都是露天的,不但要扛住厄斯人的空袭,还要拦住他们从海上登岛,可以说是忙得不可开交。
方盼盼原本被他安置在晖阳岛,但年轻夫妻遭遇这种重大战争,都是喜聚不喜散,方盼盼要求随他走,一起去红霜镇,丁一翼应允后便带他同往,有时住在军队里,有时在野外安营扎寨,有时住在临时指挥室里,或者有时就躲在地道防空洞里,随着战况不断变迁地址。
战时条件非常艰苦,随时随地遭遇连天的炮火或厄斯人袭击,但方盼盼心志坚定又很能吃苦,俩人彼此扶持,互相鼓励,原本很好,只是一次时长七天的反攻战结束,终于把厄斯人打退到海岸线以外,丁一翼的防弹战袍盔甲武器上全是鲜血,急急忙忙回到驻防处跟方盼盼团聚。
方盼盼一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着急地问他战况,一边替他脱衣服,只听扑通一声,忽然一个东西从他防护帽子里翻了出来,掉在地上,啪叽一下还带着液体,方盼盼低头一看,却是一个恐怖至极的手掌断肢。
他“啊”的一声尖叫,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双手颤抖,又看到他刚刚放到桌上的东西,外面的布片四散开来,露出的是一个狰狞肮脏又可怕至极的厄斯首领人头。
方盼盼登时脸色如纸一般惨白,双腿一软,倒在了丁一翼怀里。
丁一翼事后迁怒给了殷鹏和他的左右前锋廖其森和衡鹿等人,原本他提溜着这战利品返回,应该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人,而不是方盼盼,但那天可巧了这些人都在外面安排接风宴和盘点战后物资等等,都没来接着。
这样陡然一吓,方盼盼大病一场,不论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都是噩梦连连。
“你爸他们医院你没去过吗?”丁一翼着急地问,“没看到过什么人体器官吗?”
“没有,没有。”方盼盼低着头说。
“那你爸作为总司令,没跟你讲过战争爆发的时候这些肢体或是血啊的,都是正常现象吗?”
“没有,”方盼盼捂住脸,“是我太软弱了,你不要管我!呜呜呜……”
“……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是你总睡不好觉又发烧,这不是生病了吗?”丁一翼发愁地伸手摸他的额头,方盼盼却不自觉地往后躲了一下,让他的手愣在空气中。
“丁总,夫人本来就有些气喘和心悸的小症,现在更严重了。”
“每天开那么多药,让他喝的那些苦汤,都没效果吗?”丁一翼责问道。
“这个……呃,心药还需心来治,我们感觉,他好像也挺怕你的,毕竟是你带来的创伤……”
随军医生看到丁一翼铁黑着的脸,实在不敢说下去。
“那现在有什么办法,”丁一翼问道,“我跟他隔离?”
“差不多,最好给他送回驻地他家里去,保证几个月就好了。”
“还得几个月?!”
实际上丁一翼一天都离不了方盼盼,只要他人不在,房间里空空的,不管战场上是失意还是得意,丁一翼都感觉了无生趣。
但总不能让方盼盼就这么憔悴地病着,简单来说,就是魇到了,回家里爸爸身边就好了。
可他感到郁闷的是这种安全感,不是他作为丈夫能带给方盼盼的,结婚这也三年多了,方盼盼恋家总是超过恋他。
还不舍得地犹豫着,忽然Also中高层集体上书,要求他把方盼盼送回去,原因有仨,一是战斗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夫人在身边,难免掣肘丁一翼的行动;二是方盼盼生病了,为他自己健康考虑,也得把他送回去;三是巴尔干投降导致茧会再次挪位,危急时刻,他的部下唯恐方盼盼进言,要丁一翼大度,同意撤走晖阳岛上空的茧。
丁一翼左右思量,不能违拗军队的意思,千般不舍万般不愿,还是把方盼盼送回了驻地。
当晚,是方倾总统搂着他睡觉的,这就能一夜无梦地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精神好了大半。
两人开始两地分居,为了不暴露他的所在地,被敌军窃听,足有八个月互相不知道消息,方盼盼只能从军报战况了解到丁一翼守着那些重要岛屿没有让厄斯人成功登陆,而丁一翼对他的消息则只能通过于总司令。
大半年过去后,方倾总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舆论攻讦,主要是控诉他只顾三个岛而其他岛民弃而不顾,甚至还在外出过程中被扔了鞋,新闻闹得几天几页连篇累牍,这是方倾从上位以来第一次遇到的□□。
但很快的,新闻被压了下来,丁一翼在《水星时报》终于看到了老婆的身影,方盼盼用笔名江慕容发表了社论《五根手指,有短有长》,为父亲的名誉扳回一局。
这篇新闻的转载和传播速度很快很广,慢慢地丁一翼在晖阳岛都看到了小孩子们念着这句话。
他伸开自己的大手,心想五根手指,有短有长……这不是废话吗?
读了一遍文章也感觉是废话,不懂为什么全水星的人因为这个就放过了总统。
而更让他心里咯噔一声的是文章后面署名在方盼盼之后的,有个指导老师的名字。
何栖良。
……真是把这个瘸腿的瞎子忘在了脑后。
丁一翼在战争刚刚平息后,就力排众议回了一次驻地。
之前对何栖良的安排,方盼盼非常愤怒,怒斥丁一翼因为“小心眼”把何栖良安排去船上烧炉子,逼得他把何栖良调回驻地Air军大营宣传处,没事写写通讯社文章。
这回方盼盼回驻地养病,好了之后就去Air军大营,时时刻刻关心战况,当然就跟何栖良再见面了。
他们都是文艺兵进的新兵营,彼此说话对诗联句或是对时政进行分析,都堪称知己,非常投契。而丁一翼最受不了的就是别的Alpha跟方盼盼有说有笑、谈天说地。
他的内心感受就四个字:心如刀割。
因为他深深地知道他和方盼盼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兴趣爱好是打架、斗殴、健身、比谁力气大、吃喝玩乐、耍钱、做买卖,而方盼盼喜欢的是风花雪月、吟诗作画,彼此没有共同爱好,甚至也没有共同语言,但当丁一翼意识到了这一点后,他的行动是马上抬了全家去跟方盼盼提亲。
“我不会让你跑了的。”丁一翼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