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位……丁总?”
林致文满脸不屑,连珠炮道:“盼盼,你那样的家世,没想到也被利益所累。几年前我也看到了新闻,什么长公主几嫁的传闻,但我觉得那不会是真的,因为你说过,你不会受世俗摆布。可现在呢,你跟他订婚,是你屈服于政治联姻,屈服于Air家大势大,能为你的背景所用,对吗?你不是你自己的了!”
“你怎么就认为……”
“楚然。”方盼盼打断了楚然的反击,嘴角略微抽动,淡笑了笑。
这些年有关这样的疑问从没有断过,别人听闻他的婚事,看他的眼神,也只当他是政治联姻的受害者。他本没有必要跟林致文讲这个过程和原因,但林致文能毫不犹豫问出来,甚至有指责的意思,他也选择坦诚相对。
“当年我说出那样的话,是因为我刚从瀛洲过来,还没有见证什么是真正的社会,我以为我会永远生活在瀛洲那样的乌托邦里,但回到驻地,就必须要面对,”方盼盼平静的目光转过去,看着林致文,坦然道,“没有任何人可以给我比肩丁一翼的爱,也没有任何人,可以给我像他那样的能量。我是被他裹挟着选择了,似乎没有退路,但这样的选择目前对我来说,不能说不是最优解。换句话说,小林子,他给我的,你能给我吗?”
无论是对父亲航空事业数以千亿的投资,还是Air内部中将以上的两万选票,或是由于两家联姻,给总统方倾来自军队后方比肩Angel和Art的更大支持。
方盼盼深知自己的一切都来自于家人给予,如果能通过婚姻回报家人,他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数学不好的方盼盼即使不会算账,心思敏感地他也看得出爷爷青羚对这婚事打成的雀跃,何况,丁一翼真的对他很好。
“……给不了,真给不了,”林致文的脸色黯淡下来,本来喝酒微红的脸,逐渐变得苍白,自暴自弃似的摇了摇头,“真的给不了。”
回家的路上,楚然有些责怪盼盼:“你不该这么早亮出底牌,应该吊着他,让他为你办事,赶紧把书给出了。”
“那不行,”方盼盼道,“我必须得跟他说清楚了,我是‘已订婚’身份,不然他要是还想追求我,我没法跟他相处,更别提出书了。”
“可是他发现他的目的达不成,给你使绊子怎么办?”
“不会吧,他应该有职业操守。”
可从那以后,方盼盼的书便总是过不了二审了。
不是质检差错率超标,就是内容导向不规范,或者“格调不高”,或者“不够雅致”,或者编委会认为文笔稚嫩,或者林致文怒而摔笔,说方盼盼“越改越差”。
一次次擦去自己写的东西重新修订,那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方盼盼只得把林致文扔得到处都是的稿子一页页捡起来,回去重新修改他的“格调”和“文笔”。
助理小芹默默地帮他,听方盼盼道了谢离开,终于忍不住问道:“林总,江慕容这本书的书号都已经下来了,您为什么告诉他,选题还没有批复?”
“你懂什么,”林致文坐在旋转椅上,头向后一下下磕着,“难道我只跟他做这种价值两万块的交易?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的防晒工作做得很好,一直也没看到真容,”小芹道,“不过感觉是个很漂亮温柔的Omega,身段好美啊。”
林致文闭着眼睛笑了一声,却叹了口气。
他是个自视甚高、自诩天才的人,文人风骨和傲骨兼备,从来对姿色平常家世一般的人不屑一顾,懒得给一个眼神。
方盼盼是他权衡利弊后唯一动心思想娶的人,却注定没有办法跟那姓丁的相争。
可既然如此,情谈不拢,总得附加一个交易吧?
方盼盼风雨无阻地按照编辑以及内容总监兼集团总裁林致文的修改意见来重写自己的文章,日夜忧思劳顿、披肝沥胆,完全耗费的是心血,以及逐渐变得岌岌可危的自信心。
可他从小接受的是父亲于浩海的教导,那就是百折不挠,迎难而上,他相信出过多本畅销书的林致文给出的意见不会有误,更相信编委会那一众经验老道的编辑们都是为了他的文本会更好。
第一万次的失败,就有第一万零一次的努力,连到了五月份,林致文都快词穷,没有修改意见了,方盼盼还歪着头问道:“这回行了吗?”
“盼盼,”林致文手中的钢笔转了又转,心想这人不是会把自己当作交易了吗,怎么还这么笨,“其实,以你的知名度,但凡透出一个消息,说江慕容就是你方盼盼,只怕各家出版社蜂拥而至,都来抢你,而且你的书,别说是60万了,就是160万,都是可能的。”
方盼盼摇了摇头:“当然不能说我是谁,我又不是明星,更不能给爸爸带来困扰。”
他的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改了半年多了,仍旧还要靠自己的家世来出版,那这种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林致文看他神色不对,连忙道:“就快好了,盼盼,我们再最后审校一次。”
方盼盼点了点头。
可第二次去,林致文又提出了他的想法。
“出版也不能守旧,盼盼,你可以借我的势。”
“那是什么意思?”方盼盼不懂。
“你看,我也给你改了几个月了,有时候我的红字比你的黑字还要多,而我又几年没出书,粉丝喊得厉害,”林致文道,“不如我们联名出版,怎么样?你的名字在前,我的在后。”
方盼盼愣住了。
他大概回家想了三天,终于来到出版社,给了林致文答案。
“抱歉,我觉得我目前的笔力有限,确实还没到出版的水平,我想,我还是不出了。”
“盼盼,我们是签了合同的。”林致文脸上一冷,立刻换了一副脸孔。
“我找人算了一下,违约金是稿费的三倍,这个我可以支付,”他甚至拿出了手机,抬头问他,“是微信还是支付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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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你为他算的违约金?”李程然问道。
“是的,合同我也复印了一份拿过来了。”楚然把帆布包里的东西依次递给李程然,“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那林致文怎么说,还给出版吗?”
“他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总之就说万事俱备只差一步了,现在放弃他们出版社上半年的努力也都白费了,那是金钱无法衡量的,”楚然道,“但这件事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我不知道盼盼的文章是真的需要改,还是他故意找麻烦,盼盼也说林致文修改后的文章确实美言佳句多了很多,但文无定法,难以评判。现在对这件事,盼盼是很无奈,合同签了不能解约,而林致文提出的两条意见,公布真实姓名和附加署名,盼盼都不想答应,目前事情就停在这里了。”
李程然翻了翻合同,简直翻白眼:“‘甲方必须配合乙方提出的修改意见,将文稿达到出版要求,而甲方若想中止协议,必须付出三倍稿费违约金的同时,还要另付出版过程中集体为之付出的辛劳’,这一条的解释权,完全在乙方,方盼盼这甲方根本做不了主啊!”
“我也是在盼盼想要解约时才看到了这份合同,不然我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楚然将两本文稿递给了李程然,“这本是盼盼的原稿,这本是林致文的修改稿,我到他家里安慰他时,故意各要了一份……”
“那他现在……”
“很失落,也很挫败,去他家时,他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楚然叹了口气,“但他是个不会表现出来的人,这几天还在家里用毛笔字写请帖呢,他弟于皓南的庆功宴要开始了。”
李程然手里握着两本厚厚的稿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见过方盼盼两次,都是在警局,夫人过来打捞丁总。
方盼盼给他的印象是很有礼貌,很得体,被丁总骗得团团转。这样一个人,长达一年半时间,被这出版老油条给欺负……
忽然一辆身材庞大的黑色怪兽车直接向李程然的车靠近,像是要撞上去似的,里面的楚然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李程然连忙护住他转过身来。
却是丁一翼下了车,狠狠拍了两下他们的车窗。
“李程,下来干活了!”
他这么忽然出现,令俩人都有些吃惊,李程然脸上有些不大好看,抚摸着上衣兜口的钢笔:“你知道我们做律师的人……”
“我知道,”楚然看出那是个录音笔,看来已经实时将消息传送到了丁一翼那里,点头道,“你去忙吧。”
李程然跳下了车,几乎被丁一翼拎进了他的车里,开动油门,扬长而去。
楚然看着丁一翼的背影,他穿着的是海军新式军服,上衣兜里别着一束花,头发根根竖起,面容冷峻,显然是得到消息,从他家里的庆功宴上急匆匆赶过来的。楚然觉得……他本人比孔雀旗公式照上那张照片要帅多了。
自从话剧院外面玻璃橱窗里也贴了这孔雀旗百名榜后,每每路过,楚然都忍不住驻足仰望。
“楚然,这第一名兵王,皮肤黝黑,眉眼周正,非常酷;第三名是个金发花美男,还是个王子殿下,非常帅,可你每次盯着这第二名看,是图啥?看着怪吓人的,长得疤瘌扯怪的。”
“能辟邪。”楚然笑着道。